第十二章 狼窩

賀權看錢笑笑一眼，就知道她腦袋瓜子里在想些什麼。

他上前兩步，想要像之前那樣去拎她的衣服，手卻停在了距離她十厘米的位置，瞥了眼那粉粉的裙子，手收回來放在了褲兜里。

「你不是要去賺錢嗎？」

「怎……怎麼了？」

「我送你。」

錢笑笑忐忑不安的看了他幾眼，蹲在原地磨磨蹭蹭的起來，想要說點什麼，又被賀權那淡漠的視線給憋了回去。

賀權抽了根煙，回來時錢笑笑已經收好了一個偌大的包，是她平時背的那個，裝的鼓鼓囊囊的。他想提醒她這包里的東西可能排不上什麼用場，可看錢笑笑滿臉的激情，到底沒說出口。

上了車，錢笑笑給賀權指路：「展會路58號，要導航嗎？」她自己昨天找路找了半個小時，以己推人便提出了問題。

賀權睨她一眼，錢笑笑望進他入深海般的眸子，心裡直打鼓。這人真是奇怪，有話好好說不就完了，非要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不用。」賀權轉開眼。

綠光就在展會路。

車一路駛進展會路，賀權在路口外的一家商場找了車位停車，和錢笑笑步行到58號。

展會路一條街都是酒吧，這個時間周圍一片寂靜。賀權瞄著綠光的位置，跟在錢笑笑身邊，閑庭信步似的。

錢笑笑看著路標，快要到的時候，她想起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你要跟我一起上去嗎？」

「我不可以上去？」賀權的目光從建築物轉到錢笑笑臉上。

錢笑笑搖頭，偷偷瞥了他一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好像有點奇怪吧。」他如果站在一堆風水師裡面，不會懷疑人生嗎？

「有什麼奇怪的？」賀權轉身，朝里走。錢笑笑步子差點沒穩住撞上去，轉頭看才發現在兩人講話時已經到了58號。

展會路58號是這條路上少見的一家咖啡店，此時正營業，這家咖啡店旁邊有一個很小的通道，是向上的樓梯。錢笑笑正想出聲提醒他要上樓梯，誰知賀權看都沒看那家咖啡店一眼，徑直上了樓梯，嫻熟的彷彿以前來過一般。

錢笑笑扛著自己的大包跑了幾步追上去，喘著氣在他身邊停下：「你怎麼知道是從這裡上來？」

「看出來的。」

錢笑笑：「看出來？怎麼看出來？」她昨天在下面可是轉了好幾圈。

她好奇的很，賀權卻沒了談興。兩人在四樓停下，賀權往後退了一步，錢笑笑去敲門。

門沒有立即打開，裡面傳來一個聲音：「誰啊？」

「是我，張姐。」錢笑笑應聲。

「怎麼才來，昨天不是說好八點到嗎？」伴隨著一個些微不耐煩的女聲，門從裡面打開，賀權視線移過去，一位穿著黑色V領針織長裙的女人站在門后，她長發披肩，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看見賀權的瞬間，她眼神變得防備起來，房門半開，她堵在那裡。

她看著賀權，嘴上卻是在問錢笑笑：「這位是？」

錢笑笑瞬間緊繃起來，不知該怎麼解釋。難道說追租的？她在糾結，賀權已經很順的接過話來：「風水師，笑笑介紹我過來的。」

他聲音很低，有種磨砂的質感，念到笑笑兩個字的時候，錢笑笑臉不可遏制的紅了起來。她忙轉過臉看向張姐，企圖遮擋住賀權的視線。

幹嘛這樣叫她啊！還風水師！胡說八道！

張姐看了錢笑笑一眼，道：「不好意思，我們人數滿了。」

「人數滿了？」賀權聲音末端微微上揚，臉上帶了點不解的笑容。

「對，我們是系統的培訓風水師的能力，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留下聯繫方式，下次開班我會聯繫你的。」

解釋的倒是像模像樣的。視線穿過她的肩膀，賀權打量了下室內。室內拉著窗帘，開著燈，隱約能聽見說話的聲音。賀權覺得錢笑笑一定是瞎，才會覺得面前這女人是什麼風水大師。

「請問你有需要嗎？」

「留一個唄。」

她還是堵在房間門口，轉頭叫了一個女人的名字：「阿西，把登記簿拿過來。」

房間里有人應聲，很快有人遞了個工作筆記本出來。賀權看了眼送本子過來的女人，她正好打量賀權，四目相對，她很快低下頭，顯得有些驚慌。

張姐接過那個本子遞給賀權，賀權接過來紙筆，留下假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再遞迴去時，張姐沖他笑了下，「那以後再聯繫？」

「好。」賀權點頭，看了錢笑笑一眼，轉身下樓。

等看不見人影了，張姐目光收回來，轉身放錢笑笑進房間。

這是一個四十平的單間，裡面有一張很大的暗紅色的沙發，沙發上坐了八九個女人，豎著躺著的，低頭玩手機的，那個叫阿西的站在吧台邊上。

右手的牆邊修了一個吧台，後面有一排酒櫃，上面有一隻裝著紅酒的高腳杯，靠里有一台冰箱。如果燈光再閃爍暗沉一點，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酒吧。

錢笑笑有些拘謹的站在牆邊，張姐進來，捏起吧台上的高腳杯來抿了一口酒。

「坐。」張姐沖她點了下下巴。

錢笑笑看了眼沙發，搖了搖頭。

張姐沒強求，又抿了口酒，瞥向她：「你怎麼帶了個男人過來？」

「他自己非要來的。」錢笑笑小聲道，又想起剛才賀權掩飾自己身份的話，頓了下補充，「我不知道不能帶，對不起啊。」

張姐凝視著她，錢笑笑努力和她對視，片刻，她轉眼看向站在旁邊的阿西：「我昨天教你的，你現在演示給她看一遍。」

沙發上有人抬眼看過來，臉上帶著一絲嘲諷輕蔑的笑，似乎在等著看什麼好戲。

那阿西咬著下唇看向錢笑笑，把包放在櫃檯上，然後脫了鞋朝錢笑笑走了過來。她走得很慢；錢笑笑看她光腳踩在地上，心想她會不會冷。這裡只有她和阿西是新來的，阿西要比她來得更早一點，因此兩人的關係要稍微近一點。

阿西走到她面前。她要比錢笑笑稍微高一點，看了她一眼，又無措的回頭去看張姐。張姐手指頭在吧台上輕點，無聲催促她。

阿西又回頭看著她，不過這一次眼神有些變化，朦朦朧朧的懶懶散散的彷彿帶著一層霧氣，塗著豆沙色口紅的唇似開似和，一隻手順著她的手臂上滑到肩頭。

這是要幹什麼？面對面傳授？

房間里有手機提示音響，不一會沙發上站起來一個人，拎著包：「尤少找我，我先走了，你們先練著。」

張姐點頭。錢笑笑循聲看過去，是個眼生的女人，昨天好像沒見過。

阿西被打斷了，有些尷尬的卡在那裡，臉上表情也不似剛才那般流暢。她停頓了會，尷尬的扭頭去看張姐。

「行了行了。」張姐擺手，眼裡流露出一絲不耐煩，她想換個人來教錢笑笑，忽而想到什麼，手在空中停了下，轉向指著錢笑笑，「今天你先回去。」

錢笑笑：「……嗯？」她不是才來嗎？

「今天還有點事，明天再來。」

錢笑笑看了眼歪著躺著的眾人，絲毫不明白張姐嘴裡指的『忙』是忙什麼。但也不敢去質問，只能背著包包往外走。她剛下了一層樓梯，身後有叮叮咚咚的腳步聲。

她回頭，是阿西。

「你也走了？」

阿西點頭，挽住她的手：「張姐說她們有事要談，剛才我真的是好尷尬啊，張姐居然讓我教你，我自己都沒學好。」

「你學了些什麼？」錢笑笑好奇。她有些羨慕阿西，她都第二天來了，還什麼都沒學到呢，可阿西說她來的第一天她們就在教她東西了，只是她每次問阿西學了些什麼，她都是一句『等你以後學就知道了』。

果然，阿西又說：「等你以後學就知道了。」

錢笑笑鼓了鼓腮幫子，阿西說：「你等下要去哪？吃早飯了嗎，一起吧。」

「我吃過了，等下要去鴛鴦橋擺攤，你呢？」

阿西看了眼她的大包，又聯想到鴛鴦橋是個景點，心想錢笑笑大概是很缺錢的。不過能來做這一行，誰不是因為缺錢？畢竟不是什麼光鮮的行業，阿西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實際情況，「我待會要去一趟超市，買點東西。」

賀權坐在樓下咖啡館了，點了一杯摩卡。他坐了沒一會，那巷口便出來一個人。那人一出現，賀權視線就追了過去。這人好像是昨晚尤逸身上那姑娘，心中的設想全部對上號，他眉頭反而皺的更緊了些。

不曉得錢笑笑那傻傻的性格什麼時候才能發現自己掉進了狼窩。

他耐心坐了會，正打算給錢笑笑電話時，她和一個姑娘一起出現，兩人說說笑笑。他結賬跟了出去，到了路口，兩人分道揚鑣。

她穿著粉粉的裙子站在路口，肩膀上挎著一個快有半個她大的包，看起來有些莫名的滑稽。

錢笑笑站在路燈等紅綠燈，身邊有人站了過來，距離有些近，她往旁邊挪了一下，肩膀上的重量突然輕了。她嚇了一跳，抬眼卻看見賀權。

她微愣：「你怎麼還沒走？」

賀權掃了她一眼，心裡那點沉沉的感覺鬆了。紅燈跳成了綠燈，他抬腳往對面走。錢笑笑跟在他身側：「你不去上班嗎？難道你真的想轉行？」

轉行？虧她說得出口。賀權覺得，有些真相她還是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