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迷霧
醫院的走廊格外冷，已經過了乍暖還寒的三月，卻還是能凍得讓你直哆嗦。
賀權將指尖一松，帶著火星的煙蒂掉在地上，他腳尖碾滅，斜前方的病房門被人推開，他眼神看過去。護士小姑娘紅著一張臉，走過來，聲音小小的：「賀警官，你還沒走啊？」
從晚上九點過一直待到現在，再過兩個小時她都快要換班了呢。
「情況怎麼樣了？」
「還在昏迷，不知道具體什麼時候會醒，但是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她微微頓了下，低著頭，「賀警官你也別太拼了，患者醒了我會通知你的。」
賀權點頭：「好，謝謝。」
護士小姑娘瞥見他腳邊散落的一堆煙蒂，又小聲道：「抽煙有害健康。」
「嗯。」
護士小姑娘還想說點什麼，注意到護士站那邊冒出來幾顆腦袋朝這邊瞧，她臉上溫度攀升：「那我先走了，再見。」
賀權頷首。護士一離開，他靠著椅背，長腿伸直，脖子後仰，片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他又點燃一根煙，腦海有了片刻清明。
案情並沒什麼進展。錢笑笑那個客戶被證實是被人推出來背鍋的，但目前還沒有問出來任何有價值的消息。學校方面的不配合，讓這件案子只能等到錢笑笑醒來才能還原。
如果不是那個客戶，那晚見過錢笑笑只有蘇婉和傅源熠。傅源熠已經死了……
賀權覺得自己應該找時間再去見見蘇婉。他想起上次見到那個女人的畫面，典型的都市精緻女人，聰明油滑，卻缺了點穩重……
賀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過了這麼久再想起這個女人的形象，他持有的態度還是一開始的，這個女人……或者說是這種女人，不會犯案。她們雖然沒有達到衣食無憂的生活水準，但生活總能和光鮮掛的上鉤，不會鋌而走險做這種事。
不過傅源熠和邱冀的事跟她無關，錢笑笑這件事，就不一定了。
唇間吐出青白的煙霧，他眼前晃過一個男人的臉——傅胤正。傅胤正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找錢笑笑去幫他算命？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死前在錢笑笑這裡算過命，可也不會為此專門去為難錢笑笑，除非……除非錢笑笑從傅源熠的嘴裡知道了什麼，或者說，他以為錢笑笑從傅源熠的嘴裡知道了什麼。
「咳。」
賀權回神，之前離開的那位小護士又出現在了離他兩步遠的地方。
小護士上前，將手裡裝著水的紙杯送到他面前：「熱水。」
賀權瞥向那冒著縷縷煙霧的紙杯，稍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接過：「謝謝。」
小護士看向他左手指尖夾著的煙。賀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滅了煙，站起來，沖著小護士稍微頷首，他轉身朝走廊一端走。
「你去哪？」
「回去睡會。」賀權腳步微頓，稍稍側過臉。
小護士趕了幾步追上去：「你給我留個電話吧，等患者醒了我打電話通知你。」
賀權盯著她的眼睛，小護士視線轉開，頭微微低下去，賀權沉默了片刻，道：「有筆嗎？」
「啊？哦哦哦，有的有的，」小護士把身上的兜掏了個遍，發現筆沒帶在身上，有些著急的不好意思的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下護士站，馬上就過來！」
賀權頷首。小姑娘小跑著一陣風似的，沒一會回來，還帶了便利貼。賀權接過來，寫上工作號碼：「謝謝。」
「沒關係。」小護士笑得跟花一眼。賀權點頭示意，轉身走了。
開車回家，他洗漱之後躺在床上，摸出手機要給程隊打電話，想起時間，又換成了編輯簡訊。他很少打字，速度不快，輸入法自動輸出好幾個錯別字。等消息發送過去，他將手機丟在一邊，臉埋在枕頭裡，很快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手機振動的聲音將他吵醒。他睜開眼，身體還是保持著睡前的姿勢，像是他才剛剛閉上眼睛。賀權揉了揉眉心，接過電話：「喂？」
「阿權，我……你在睡覺？」
賀權聽到電話那頭的女聲時，整個人已經清醒了大半；他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搓了搓臉：「媽。」
「今天休假啊？媽媽是不是打擾你了？」賀權母親聲音瞬間小了不少。
賀權起身朝洗手間走：「沒有，有事嗎？」
「瞧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媽媽打電話給你就一定要有事才能打？媽媽想你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賀權沒接話，母親繼續：「你前兩天不是讓我上你那玩兒嗎？媽媽準備今天過來，票都買好了。」
說是他邀請母親過來，不如說是母親自己不放心他的生活，想過來看看。賀權拿牙刷的手微頓，片刻后道：「幾點？」
「下午六點到，你今天幾點下班？」
「還不確定，」賀權拿了水杯，食指挑開水龍頭，「媽，我手上現在有個棘手的案子，沒什麼時間在家，要不然等我休假了你再過來。」
「休假休假！你什麼時候休假？你自己知道嗎？」母親說起這事心裡就不高興，「你說說你，幹什麼非要選這一行！瑩瑩現在年薪都上百萬了，以後要是看不上你怎麼辦？
賀權將手機開了擴音放在一邊，騰出手擠牙膏，「那就別耽誤了她。」
「你這叫什麼話啊？瑩瑩那麼喜歡你，你這別當著她的面說這種話知道嗎？」
「媽，你把票退了吧，我最近真的忙。」
母親聲音拔高：「忙忙忙，你哪天不忙？陪你媽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定了！」
賀權沉默。
母親口氣軟下來：「媽媽也是怕你一個人過的不好，順便照顧照顧你；你在家天天吃外賣吧？外賣那種東西對身體不好，你也不會下廚，媽媽還能給你做飯。」
賀權腦海里浮現出錢笑笑端著麵條的樣子，嘴角微微勾起來，片刻又壓了下來。知道改變不了母親的主意，他也不再勸：「那你順便把劉嫂也帶過來吧，我可不敢讓你下廚。」
「這是什麼話？媽媽給你做點吃的怎麼了？」
「媽，我上班要遲到了。」
「好好好，又嫌我羅嗦了。」
賀權要掛電話，又聽母親的聲音傳來：「要不然我給你請個保姆吧？你在外面吃也不衛生……」
賀權怕她又要說一籮筐，打斷道：「您過來了再說。把你機票的具體時間給我，我到時候來接你。」
「不是說上班忙沒時間嗎？」母親笑起來，「我就知道兒子心疼我。」
賀權應了兩聲，電話掛斷。他檢查了一遍手機的未接來電，並沒有陌生號碼，這才開始洗漱。
洗刷好，他換了衣服簡單吃了早餐，開車去局裡。
小林昨晚值夜班，正朝外走，遇到賀權打招呼道：「這麼早？」
「嗯，程隊來了嗎？」
「還沒呢。」小林擠了擠眼睛，「聽說程隊昨晚相親去了！」
賀權想起程隊最近一直網上聯繫的那個姑娘，小林揮揮手：「我先下班了啊，熬不住了。」
賀權點頭。
過了沒一會，他聽見辦公室外程隊說話的聲音，放下喝到一半的咖啡，推門出去。
程隊正在和警員說著什麼，聽見聲音看過來，滿面春風的和他打招呼：「早！你看起來臉色不怎麼好啊，昨晚沒睡好？」
「脫單了？」
程隊一臉下巴掉了的表情，片刻后沖他豎起了大拇指：「牛！這你都能看出來！」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賀權沒和他廢話，「昨天那個錢笑笑的客戶都說了些什麼？」
「他承認了自己是受人委託才去了錢笑笑家裡，對方給他匯了五千塊錢，說事成之後還有尾款。」
「查出來是誰了嗎？」
程隊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沒有，他們是通過一個社交軟體交流的，對方的IP地址我查了，是一個中學附近的網吧，根本找不到人。」
「聯繫下蘇婉，我今天要見她。」
「蘇婉？」程隊一臉詫異。賀權點頭，「錢笑笑家裡的那些電子發聲器應該是她讓人放進去的。」
「你懷疑錢笑笑這次……是她做的手腳？」
「不是，」賀權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在燈光下閃著異樣的光澤，「我只是想到知道，她一直在掩藏的究竟是什麼。」
程隊眼睛也亮了起來：「你發現什麼了？」
賀權睨他一眼：「邱冀的案子你找到頭緒了？」
一說到邱冀，程隊就頭大，他搔了搔腦袋：「唉找什麼頭緒哦，我覺得這多半是他自己遭報應了，你不知道這個邱冀在外面結了多少仇，拍起來都能繞地球三圈了！」
一旁的警員撲哧一聲笑出來，程隊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也帶了點笑意。
「這種話要是讓記者聽見了，你這警察就該革職了。」
「你有沒有情趣啊？」程隊吐槽，「生活已經這麼苦了，你就不能讓我生活多點歡樂——握草你這人太過分了簡直不尊重人！」程隊對著賀權的背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