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舊淵2
十字路口車水馬龍，她跟著對面的紅綠燈數數，在最後一秒抬起腳穿過馬路。擠擠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她在紅綠燈的最後兩秒擠到對面，轉彎朝右。
剛好下課，路上行走的多是學生，人很多；尤其是靠近學校門口那一段，更是各種小攤小販，賣水果的賣臭豆腐的賣燒烤的層出不窮，三三兩兩的學生集結在攤邊，聊天吃東西。
她背著包埋頭走著，到了校門口轉向，腳還沒踏進去，人先頓了下，像是恍然醒了神。
這是哪裡？C大。
當看見校門內那根佇立著的華表，錢笑笑便知道自己又做夢了——噩夢。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她便想要從這夢裡掙脫。可這個夢境告訴她，一旦開始了，就必定要走到結束。
她像是一隻提線木偶，跟著既定的劇本在運動。
走過校園入口的梧桐樹道，走過長直道，眼前是熟悉的音樂噴泉。她左轉朝著教學樓的方向走，正思考著這個時間教學樓會有人嗎？畫面忽而切換到學校花園，她坐在長椅上看書，而風嘩啦啦的吹過書頁也絲毫沒有察覺，視線定在湖邊的柳樹下。
她交往了一年的男朋友正在和一個女生打情罵俏，她氣的想要衝上去理論，等走近卻發現那個女生的臉有幾分眼熟。並且根本不存在什麼打情罵俏，而是那個男人將掙扎的女人壓在樹上親，一雙手放在她的衣服裡面，動作粗魯，姿態醜陋。
錢笑笑感覺自己跟他們距離還挺遠的，卻清晰的看見那個女孩流下了眼淚，看著那眼淚，她心裡有一種異樣的刺痛感。
她微頓了下，繼續朝前沖，想要拉開那個男人，可人並沒有走到那兩個人面前，卻像是撞破了某個結界，人一下出現在了鴛鴦橋里。
她站在橋邊，看著橋下黑沉沉的水，不透光的黑水中她看見一團白色，模模糊糊的，不太明朗。心裡有個聲音讓她不要去看不要去看，可那畫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她清清楚楚的看清一張人臉。
四目相對，錢笑笑猛地睜開眼，從夢魘中掙脫。
黑暗中詭異的寂靜了幾秒，然後是越來越重的吸氣的聲音，持續了七八分鐘才慢慢平息下來。錢笑笑捂著自己的胸口，摸了一把額頭細密的汗。
她在黑暗中盯著天花板，整個城市的光讓她影影綽綽的能看見上面的花紋。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做這個夢了，時間長到她都以為自己忘記了那張臉，那件事，那個人。一定是因為靳希麓出現。她有些懊惱的皺皺眉，不曉得這個瘟神又來找上她幹嘛！
當初他害死人家姑娘不夠，現在還想害死她？
這麼想著，錢笑笑又想起夢裡水下的那一張臉，白的幾乎透明。
她很快意識到不對勁，以前做夢的時候，李美芸都沒有睜開眼過，今天怎麼睜開眼了？她越想越害怕，腦子裡全是些牛鬼蛇神。她怕的忍不住小聲嘀咕，念經似的：「李美芸，你不要怪我，當初我也是有心無力，你要找就去找靳希麓那個大混蛋吧！」
她越想越睡不著，心裡兵荒馬亂的，尤其開始懷念起在賀權家裡的那段有安全感的日子。想來想去，她決定催眠自己，賀權就在隔壁。想著想著，那種安全的感覺恍惚重新籠罩在了她的周身，錢笑笑重新進入了夢鄉。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賀權也跟著進來了。
畫面是她住在賀權家的那間卧室里，她躺在床上，賀權……也躺在床上。
錢笑笑瞪著眼睛問他為什麼要躺在這裡，賀權木著一張臉回答：「不是你讓我和你一起睡覺的嗎？」
——
錢笑笑一個晚上沒睡好，早上頂著兩個黑眼圈往鴛鴦橋去。
今天向小園到的要比她早，穿著一件純白色裙子，拿著畫筆在畫畫。遠遠地看過去，倒像是融入了背景中，成為一抹風景。
老實說，向小園長得不算好看，鼻子不夠挺，眼睛也不大，但打眼一看過去，會感受到她身上那種沉靜的氣質。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很有古典美！錢笑笑一邊擺東西一邊朝著向小園面前的畫板探頭探腦，等看清楚了，她略微有些驚訝的道：「你是在畫鴛鴦橋？」
「不是。」
不是嗎？錢笑笑又看了兩眼，更加確定了，她甚至都能在這幅畫中找到自己！她不解：「明明就是鴛鴦橋嘛，你看——」她伸出手去指，向小園卻已經將畫收了起來。錢笑笑轉頭去看她，這才發現向小園的臉色不太好看。
心情不好嗎？她不太會安慰人，眼神胡亂瞟了瞟：「你昨天下午去哪了？我給你發消息你也沒回我。」
「上課。」
「對哦，你還在上學，」錢笑笑又問：「你大幾了？課好像很少啊。」
這一次向小園沒有回答她。錢笑笑以為自己哪裡說錯了話，也沒再繼續往下講，自己拾掇著自己面前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身邊人問了句：「你為什麼會來這？」
她微愣，扭頭指著自己：「你在跟我說話嗎？」
向小園目光直直的看著她，沒說話也沒點頭，但錢笑笑已經從她的視線中自我肯定了。
她抿了抿唇，拿起來自己的桃木劍擦：「這裡是景點啊，人多生意就好。」
「你的生意並不好。」向小園戳穿她。
錢笑笑想要反駁，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生意確實不好，這是有目共睹的。
「現在我們這個行業衰落了，不太好掙錢。」
「那你為什麼不換行？」
小園今天提的問題都好難回答啊，錢笑笑認真想了想，想不出來答案，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吧，走到這裡，就是這裡了。」
「那你為什麼要走到這裡來？」
錢笑笑：「……啊？」
有人敲了敲向小園面前的畫架：「只畫素描嗎？能不能畫幅水彩？」
「不畫。」
「那就素描吧。」那人退了一步，拉著自己的女兒站好，詢問向小園要擺出什麼姿勢才好。向小園不經意皺了皺眉，卻還是拿起了畫筆。
錢笑笑鬆了口氣，重新開始認真檫自己的桃木劍。等她把自己所有的工具都擦拭了一遍，向小園一幅畫已經接近了尾聲，錢笑笑扭頭找老李說話，「老李。」
老李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回答她：「幹什麼？」
「借我點錢吧。」
老李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看了她一眼：「借錢？你要幹什麼？」
「用啊。」錢笑笑說的理直氣壯。
老李解決完手上的顧客，狐疑的看著她：「用？你不是昨天才接了單生意嗎，怎麼又缺錢了？」
錢笑笑點頭：「對哦，我忘了。那你借我一個彩陶吧，」她打量了一眼他擺在檯子上的動物彩陶，挑了個最順眼的抬手一指，「那個貓就挺不錯的，可以當招財貓用。」
老李：「……你想要買一個不就完了，什麼叫借？」他可不覺得這東西接了出去還能還回來，更何況是借給錢笑笑這種人，簡直就是在做慈善。
「你不要這麼想，」錢笑笑自己伸手把那隻花花綠綠的小貓拿了起來。
老李沒來得及擋，眼睜睜的看著錢笑笑將那隻小貓擺在自己的攤位前，「用錢買來的招財貓還能招財嗎？反正你要賣這個彩陶，在你那賣是賣，放在我這也是賣，我還不收你攤位費，順便還能給我起到招財的作用，不是一舉兩得嗎？」
老李：「……」雖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是無法反駁啊。
錢笑笑順利拐來一隻貓，餘光瞥見向小園似乎還看著自己，她目光又落在了一條彩陶小狗上：「你覺不覺得我這貓太孤單了？」
老李慌不迭的將自己的小狗拿到距離錢笑笑最遠的位置。
這麼一番插科打諢，老李注意到向小園開始收拾東西，似乎準備離開，他想起錢笑笑昨天跟自己說的那些，於是開口道：「你這就要收攤了？」
向小園點頭。錢笑笑隨即回頭，也十分驚訝，「這一天才剛剛開始，怎麼就走了？」
「我導師突然通知要開班會，我要回去一趟。」
「那你把東西放在這吧，背來背去的多麻煩，我幫你看著。」錢笑笑說。
向小園搖頭：「謝謝。」
等人離開了，老李跟錢笑笑嘮嗑：「唉我就不喜歡這種冷漠的小姑娘。」
「她怎麼冷漠了？」錢笑笑反駁道，話說完，她又意識到向小園今天話確實很少，又補充道，「應該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吧，她平時挺好的。」
老李不置可否。
暖洋洋的陽光落在人身上，讓人心裡直犯困。錢笑笑沒有生意，眯著眼睛打盹兒。不知到了什麼時候，她眼前罩下來一片黑影，擋住了她的太陽。她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看見了穿著警服的賀權。
錢笑笑想起自己昨晚做的那個夢，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伸手戳了戳老李：「你有沒有看見，我面前站了一個警察？」
老李：「……」
賀權：「……」
錢笑笑也不知是吃了什麼迷魂藥，開口第一句就是：「你是來跟我睡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