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陳年
錢笑笑很快意識到自己鬧了一出笑話，只能裝傻矇混過關，連忙低下頭，神色如常的拿出手機開始翻閱，她眼神很專註，像是害怕錯過了什麼重要消息。
等緩了兩秒，錢笑笑粗聲粗氣道：「你來找我幹什麼？」
但她自以為的粗聲粗氣其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那種。
程隊忍不住笑出聲，這姑娘也太可愛了吧？他瞥了賀權一眼，道：「是這樣的，我們有點事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什麼事啊？我上班很忙的。」
賀權：「忙著玩手機？」
錢笑笑：「……」
程隊適時調節氣氛，用公事公辦的口氣道：「找個地方說話吧。」
程隊找了家咖啡店，就在附近不遠處，雖然店內環境不怎麼樣，但是好在安靜。
坐下后，他給自己和賀權點了一杯美式，問錢笑笑要喝點什麼。錢笑笑沒怎麼來過咖啡館，她總覺得這地方和自己的八字不合，「水吧。」
程隊：「什麼？」
「白開水。」
這姑娘還真是有趣。程隊臉上帶了點笑，給服務員下單。在等待這段時間，他拿出來記錄的本子：「你曾經在C大上過學？」
錢笑笑心裡突突抽了下，呼吸都有些不暢了。大概是涼白開最好準備，服務員給她先傳了上來，她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水。
「嗯。」
程隊看著她的動作，開始做記錄：「什麼時候入學的？」
「2014年。」錢笑笑的聲音乾巴巴的，被子里的水已經喝的差不多了，服務員過來問她需不需要加水，她把杯子遞了過去，說了聲謝謝。
「院系專業。」
錢笑笑：「經濟管理學院財務管理專業。」話說完，她感覺賀權看了她一眼，可等她轉眼去看，他卻還是之前那副表情，眼神都不像是動過。
程隊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今年多大？」
「二十二，」她抿了抿唇，「你們要問什麼？」她總有一種被人吊著的感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你別緊張，」程隊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
錢笑笑點了點頭，服務員把水送了過來，她又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程隊看了眼已經空掉一半的水杯，問：「這麼說今年就該大四畢業了，為什麼會輟學呢？」
「了解關於我的情況嗎？」錢笑笑眉頭皺了下。
程隊好笑，這姑娘平時看起來傻傻的，但關鍵時候也知道維護自己的個人隱私。剛才的問題其實並不重要，他只是單方面的好奇罷了，畢竟這年頭會從大學里輟學到街邊從事……特定職業的人幾乎沒有，更何況輟學的對象還是C大，全國有好幾十萬的學生想進去都進不去的地方。
賀權從攜帶的文件夾里找出來一張照片，放在桌子中間：「這個人認識嗎？」
錢笑笑垂眸看了眼，莫名其妙：「認識啊，傅源熠。」前段時間就是因為這個男的，她才會和他們有交集的好嗎？
賀權並沒計較她的眼神，手心裡又拿出來一張照片：「這個人認識嗎？」
錢笑笑眯著眼睛，照片上是一位眼神略陰鷙的男人，看起來兇巴巴的；這人性格特徵太明顯了，她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人和名字對不上號，錢笑笑仔細回憶了下，最後點頭又搖頭：「你說的認識是指哪種認識？見過算不算認識？」
「你在哪見過，什麼時候？」
錢笑笑喝了口水：「記不太清了，他也是C大的嗎，應該是曾經見過吧。」
賀權將手中的照片和傅源熠的那張並排放著，又掏出來一張：「這位呢，認識嗎？」
照片上是一個長相十分清秀的男人，唇角抿著不苟言笑的模樣，錢笑笑搖頭。
「確定？」
錢笑笑說：「沒印象。」
賀權將那張照片和另外兩張並排放著，又拿出來一張，「這位呢？」
錢笑笑看著照片上的人，鼻尖彷彿瀰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她皺了皺眉，「這不就是那一次在河裡發現的……」她聲音突然頓住，老李的聲音在她腦海里迴響了一遍，她眼神轉向桌面上另外那三張照片，張了張嘴：「這些人……該不會都已經死了吧？」
這感覺也太詭異了吧，讓她看一群死人的照片。她曾經經手過兩個第二天死掉的人就已經很倒霉了，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
賀權：「目前是。」
錢笑笑還沒明白這三個字用在這裡的具體含義，他又拿出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明顯和其他四張不同，照片尺寸很小，邊角泛黃，還有殘留的紙屑貼在背面，看起來毛毛的，像是從什麼檔案上撕下來的。只隱約看清楚上面人的臉型，她心中便是一震。
賀權照舊問：「這人認識嗎？」
錢笑笑嘴唇動了動，眼神垂下來，將杯子里剩下的水灌進嘴裡：「認識。」
她聲音語態和方才大相徑庭，賀權看了她一眼，但錢笑笑低著頭，他並沒有捕捉到什麼，但卻發現她握著玻璃杯的那隻手筋骨泛白，顯然捏的很用力。
錢笑笑皺皺眉，不耐煩似的：「你們把我找來就是讓我看這對照片嗎？莫名其嘛，我——」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眼神發直的看著賀權遞出來的照片。
「這是最後一張。」賀權說，「想必你也知道我要問什麼了吧？當年這位女學生，」賀權點了點最後推出來的那張照片，「李美芸，在校內跳樓自殺，是你大二那年；你應該有所耳聞吧？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
照片上的那雙眼睛，像是穿越了好幾年的時光，隔著空氣、隔著時間、隔著生死在無聲的質問她。錢笑笑張了張嘴，明明已經喝了整整兩杯水，她卻覺得很口渴，乾涸的讓她嗓子都能冒出來煙，而一顆心，就要從那裡蹦出來。
她整理了好一會情緒，正準備開口，服務生走過來，詢問她需不需要加水。她說不出話來，賀權示意，服務員拿走了她手裡的杯子。錢笑笑像是溺水的人，失去了最後一根浮木，連呼吸都困難。不能握杯子，她兩隻手互相握著。
「你們為什麼要來找我？C大那麼多同學，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
程隊道：「我們已經了解過好幾個了，意外發現你也在這批名單里，不過他們都是藝術學院的，不知道你熟不熟。」
錢笑笑突然搖了下頭，「不熟。」
賀權皺了皺眉，程隊笑道：「你不用這麼緊張，只要告訴我們你知道的就好。」
服務員送來了水杯，錢笑笑重新將它握在了手裡，這杯水要比之前的都要涼，乍然握緊出汗的手心，她渾身一激。穩定了幾秒，她緩緩開口：「這件事發生時，當年學校里有兩個版本，一是說這個學生有抑鬱症，二是說……她當時受到了校園欺凌。」
「你認識她嗎？」賀權突然開口。
錢笑笑一怔：「認識啊，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我是指互相認識的認識。」
錢笑笑情不自禁抬頭看他，四目相對，她眼皮像是被針扎了下，有些狼狽的轉開眼，一時間沒有給出回答。
程隊見她這個反應，眼睛微微睜大，這麼巧的嗎？他們之前已經訪問過好幾個同屆的學生了，但都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這個比死者小兩屆的錢笑笑竟然和她認識？
賀權問：「你們什麼關係？」
他的聲音里不夾帶著任何情緒，卻有一種滲透進去的威嚴，讓人下意識的想要說出真相。
什麼關係嗎？她和李美芸……也沒什麼關係，也算不上是互相認識，頂多算是她知道李美芸，李美芸卻不知道她。但若是說只有幾面之緣的那種關係，又似乎是要比那更加深一點的牽絆。
記憶的閘門打開，像洪水猛獸一樣撲來。
錢笑笑第一次知道李美芸，是在學校的表揚榜上，李美芸當時參加了一個省級的室內設計大賽，獲得了一等獎。她現在都還記得登在信息欄上的那張照片，她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表情明媚。
她想不明白那些流傳李美芸得抑鬱症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這麼陽光的人，怎麼會得抑鬱症？但同樣，她也不贊同第二種說法，她甚至不太相信她，李美芸這個人，會想不開自殺。
那張照片登報之後第二天，李美芸就在網上紅起來了，人稱C大最美學霸。
她那個時候對這件事的關注度不夠，因為她正在和自己當時的男朋友冷戰。冷戰了三天三夜的結果就是，錢笑笑自己去找他和好，卻撞見他和李美芸調笑的畫面，更讓她諷刺的時，李美芸根本愛答不理，他卻還硬往上湊。
「錢笑笑？」程隊用筆頭磕了磕桌子。錢笑笑回過神來，「啊？什麼？」
「問你話呢，你們什麼關係？發什麼呆。」
「沒什麼關係，」她眼神垂下來，左手大拇指撥弄著右手大指拇，「她是我們學校的學霸，我參加過她的好幾次講座交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