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調查

燈光下，男人的眉眼顯得格外深邃。微微冒著胡茬的下巴，解開一顆扣子的襯衫，都讓他少了平日的凌厲，看起來十分隨性。錢笑笑卻緊張起來，她覺得按照自己對面前這人的了解，他肯定是又要趕她走的。

她嘴唇蠕動了下，試圖強調自己才幫了他的忙，他不能過河拆橋。話沒出口，賀權將酸菜牛肉麵上的紙蓋掀開，一時香氣撲鼻。

錢笑笑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泡麵，口水都快掉到地上了。她今天吃過晚飯了，不過因為吃得太少，又被賀權這麼一折騰，她早就餓了。

她不敢湊的太近，眼巴巴的看著：「這是什麼味的？」

賀權：「……」這人是餓死鬼投胎么，上次吃了他的麵包這才又看上了他的泡麵。他微微抬眸，看著女孩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的他抬手指了下裝泡麵的箱子。

錢笑笑眨了眨眼睛，一臉竊喜的摟著泡麵去了廚房。

等兩人都吃完了，錢笑笑自發的撿起泡麵盒丟垃圾桶。

賀權身子後仰靠在沙發上，狹長的雙眼注視著錢笑笑：「你回去吧。」

錢笑笑的背瞬間綳直，手指卷著衣角，慢吞吞的回過頭來：「警察叔叔，我能不能……」

「誰是你叔叔？」

「警察哥哥？」

賀權：「……」

錢笑笑看賀權的表情，忙改口道，「那我還是叫你施主吧。」

賀權：「……」

錢笑笑說：「施主，你作為人民警察，保護人民是你的本職工作，我——」

賀權從沙發上站起來，彎腰撈起外套就往門外走，錢笑笑沒反應過來：「你要去哪？」

「替大師你排憂解難。」賀權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二十分鐘后，賀權在錢笑笑的指導中，將車子停在了一棟老舊的居民樓下。

「每天晚上都能聽見奇怪的聲音？」賀權一邊走，一邊問。

天已經晚了，樓道里的燈慘黃慘黃的，錢笑笑緊跟在賀權身後，「嗯，但是搬到你那邊后就沒了。」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錢笑笑撞在賀權的背上。她下意識的抓緊賀權的衣服，小聲害怕的問：「你是不是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要不然今晚你睡在你家門外試試看，說不定就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了。」

錢笑笑頭搖成了撥浪鼓。

到了六樓，錢笑笑繞到賀權前面去開門。

賀權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好一會前面的人都沒動。他皺眉回頭，開個門需要這麼長時間？

只見一顆黑乎乎的腦袋，鬼頭鬼腦的往門縫裡瞧了一眼，然後迅速的躲到了他身後。

賀權：「……」入戲挺深的。

他推開門，入目是滿地的米，還有貼得亂七八糟的黃色符紙——賀權懷疑自己進了某個做法事的道場。

他打開卧室門看了眼，床上居然也貼了符紙。這就是沒鬼，折騰出來也挺嚇人的。

錢笑笑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往裡看，儼然把他當成了護盾。

兩人進了室內，錢笑笑緊緊挨著他。賀權皺了皺眉，伸手摁住錢笑笑的肩膀，往一旁推出去些距離，一邊詢問道：「你說聽見的奇怪聲音，具體是什麼？」

「女鬼唱歌的聲音，還有尖叫聲！」錢笑笑回憶起來那幾乎刺破她頭皮的尖叫聲，打了個哆嗦，情不自禁的又朝賀權身邊靠近。

賀權正在看貼在牆上的符紙，一直起身就撞到了人，他抿唇：「離我遠點。」

錢笑笑心不甘情不願的『哦』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拳的距離。

賀權：「……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

錢笑笑眨了眨眼睛：「有安全感。」

「你前兩天睡門外的時候不是很安全？」賀權睨她。

「那是逼不得已。」錢笑笑小聲反駁，更何況在這間房子里，她更加沒有安全感，萬一那個女鬼又出現怎麼辦？

賀權不再和她討論這件無法統一意見的事，轉而詢問聲音的來源，但錢笑笑提供的信息都十分扯淡——她認為女鬼是一團可以移動的氣體，所以沒有固定位置。

賀權白了她一眼。好在錢笑笑的家並不大，他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還真讓他找到了東西。

賀權將三個電子發聲器丟在茶几上，瞄了眼半舊的沙發，沒坐下去。錢笑笑一直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自然親眼目睹了他找到發聲器的過程。

她獃獃的：「這就是『女鬼』？」

賀權：「……這是一種模擬人聲的電子發聲器，經過遙控之後，就能出聲。」

「為什麼我家會有這東西？」

賀權沒有立即回話，目光落在桌面的三個電子發聲器上。電子發聲器價格不菲，這三個下來，差不多要一萬塊……他懷疑，這件事和錢笑笑遇見蘇婉有關。

蘇婉便是錢笑笑見到傅源熠時，他身邊的女人。

但並不排除其他可能。他目光掃向門口的位置。門鎖是市面上十分普遍的，對方能夠進來室內放置發聲器，還是在門鎖絲毫沒有破壞的情況下……

賀權問錢笑笑：「你平時有什麼仇家？或是得罪過什麼人？」

「沒有，我一個做生意的怎麼回去得罪別人！」錢笑笑一張小臉急得通紅。

賀權睨她，不知她是怎麼把做生意三個字說出口的。

錢笑笑還在和他解釋自己的為人之道，賀權心不在焉的聽著，又道，「你平時給你看風水，一般收多少錢？」

錢笑笑舉起手，張開五個手指頭。

賀權微訝，眉頭一揚：「五千？」

「不是不是，五百。」錢笑笑忙解釋。要是收五千塊，她可能已經餓死了——因為根本不會有人找她去看，同行競爭很激烈啊！

賀權心中有數了。

「最近一段時間住到親戚家，等具體情況調查出來，我會通知你的。」

錢笑笑眼裡的光淡了：「我沒親戚，」小聲道，「能不能住你家？」

是在C市沒親戚嗎？賀權想到她在自己家門口住了三晚，怕她傻頭傻腦的繼續住下去，略一猶豫，便點了頭。

錢笑笑睜大了眼睛，彷彿得知了天大的喜訊般：「你剛才是不是答應了？」

小姑娘一張臉圓圓的，看著他的眼裡閃著光，像只可愛又黏人的貓咪，怪可愛的。賀權忍住給她順毛的衝動，移開視線：「你要是想繼續住在走廊我當然沒意見。」

賀權答應之後，錢笑笑便風風火火的搬進了他家。

他住的三居室，坐北朝南，客廳比她家房子還大。

她不由驚奇：「現在當警察這麼賺錢嗎？早知道我當年也去報警校了。」

賀權瞥了她一眼，權當沒聽見。

錢笑笑站在這偌大的客廳里，心情好的飛起，笑眯眯的問：「我住哪間？」

賀權大馬金刀的在沙發上坐下：「自己挑。」

她轉了一圈，站在主卧對面的房間前，試探道：「我住這間吧。」

賀權挑眉。

錢笑笑癟嘴：「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只是想到以後一開門就能看見對面，有點奇怪。賀權很快點頭，「嗯。」起身去廚房，晚上吃得少，他現在很餓。

然而冰箱里空蕩蕩的，只有幾個雞蛋。賀權關上冰箱，拿出來手機打開外賣APP，直接到常去的那家點了一份臘肉煲仔飯。手機關上，耳邊有乒乒乓乓收拾東西的聲音，他這才想起家裡還有一個人。

不知錢笑笑餓了沒有。賀權腦子閃過這個念頭，隨即打消，他只是收留她幾天，她餓了自己知道找吃的。

四十分鐘后，賀權坐在沙發上拆外賣。

剛拿起筷子，一直乒乒乓乓不斷的聲音戛然而止，房間里竄出一個人，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桌上的錫紙飯盒，她吸了吸鼻子：「我最愛吃煲仔飯了！」

賀權扯掉筷子外面的塑料紙，蹭掉上面的毛刺，錢笑笑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眨巴眨巴眼睛：「我的呢？」

賀權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錢笑笑從他眼神中讀出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站起身往回走。

賀權有些後悔剛才沒有點兩份，「要我再點一份嗎？」

「不用啦，」錢笑笑停在原地，「怪麻煩的。」

賀權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放下筷子拿出手機，眼睛尋找著外賣app：「你不是餓了？」

錢笑笑噌的回過頭，一雙眼珠子亮晶晶的：「是有一點餓，要不然這樣吧，現在時間也挺晚了，吃多了不好消化，你這一份煲仔飯分量也蠻足的，我們分著吃吧！」

賀權：「……」

錢笑笑覺得賀權這是默認了，又飛速的從廚房裡拿出來一副碗筷，擺在賀權對面，重新席地而坐，笑眯眯的看著賀權：「你來分還是我來分？」

賀權看著面前的人足足三秒，很有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他沒有和人分食的習慣，視線落在手機上，那家店已經打烊關門了，他身子后傾靠在沙發上。

錢笑笑見他這樣，便拿出筷子將那份熱氣騰騰的煲仔飯分成了兩份。有一份多一點有一份少一點，她想分均勻一點，注意到了賀權落在自己手上的視線，便停住了，猶豫了下，將面前多一點的那份推到了賀權面前。

「好了。」

賀權對上她的視線，輕點了下頭。

錢笑笑沖著他笑了下，低頭開始吃飯。

賀權看著碗里的剩下的煲仔飯，沒什麼食慾，低頭象徵性的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對面，錢笑笑吃東西的時候很認真，袖口露出來小半截細白的手腕。也不知道她吃這麼多，肉都長到哪裡去了。

移開眼，他站起身準備去浴室洗澡。錢笑笑立馬看了過來，隨即又看向面前那半碗幾乎沒動的煲仔飯：「怎麼了？」

「你吃完把自己用的碗筷洗了就好，垃圾明天早上我會收拾。」

錢笑笑啞然：「你不吃了？」隨後又小聲了補了句，「太浪費了吧？」

賀權並沒解釋，抬腳離開。走了沒幾步，他聽見聲音一個喃喃自語的聲音道：「早知道我就吃多的那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