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勇士的代價(一)
但波波維奇只是笑了,很蒼老疲憊的一個笑:「你把我想得太偉大了,雲無心劍士。」
「偉大?」陸佟沉聲問。
「我根本沒有想過要改變卡蘭貝勒、也沒想過要做出所謂的貢獻。我一直留任這裡的公會會長,只是貪圖這樣響亮光榮的名號,以及領這份不錯的薪酬以苟且偷生而已。」
「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嗎?」莉諾大聲吼道:「難道你想說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
「不,我承認你們很了不起,居然能夠推斷出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是我。」波波維奇盯著陸佟:「老實說我有點低估你了,雲無心劍士。我清楚你的實力,能夠殺死虛空生物的人自然很不簡單。但我始終只是把你當做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看待,認為你翻不起太大的風浪,這才造就了今日這樣麻煩的局面。」
「你很聰明,並且心智也足夠成熟,更恐怖的是你還正處於成長期,未來對於你來說還有無限的可能性存在。我想放任你這樣成長下去,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成為堪比『風騎士』羅德里格那樣偉大的存在吧?」
老人從腰間取出旱煙管來,這樣的動作令莉諾十分緊張,甚至掏出了自己的法杖準備應對。
但他並未打算動手,至少此時此刻,陸佟沒有從老人的身上感覺到任何的殺意。他只是往煙管里填滿煙絲,然後用火石點燃。
白霧縈繞,老人的臉龐隱在白霧之後,聲音繼續傳來:「但你始終不過是個孩子,儘管你的心智已經十分成熟,但思考方式還是太過簡單。在大人的世界里,理想不過是一種拿來騙人的措辭,我們考慮的往往是更加實際的東西。」
「更實際的東西?」陸佟微微皺眉。
「很遺憾,雲無心劍士,或者現在可以稱呼你為——索蘭城大名鼎鼎的通緝犯,陸佟閣下。」老人將煙管在桌子上敲了敲,聲音傳盪開來:「如果我是你,在進門之時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人攤牌,而是——先下手為強!」
陸佟的瞳孔猛地一縮。
不是因為老人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這種事情早在猜到他是女人的召喚者時就已經明了。
縈繞在老人身前的白霧靜止不動了,顯然在陸佟甚至莉諾都沒察覺到的時候,這位魔導師已經發動了某種魔法——令空間靜止的魔法。
冷汗順著陸佟的額頭流淌了下來。這是一種警告,也是一種實力的宣示,那代表著面前的這個老人足以掌控他們此刻所在的這個小屋、這片空間,甚至剛剛他早就有機會直接殺死陸佟!
可這怎麼可能?陸佟之前明明已經用天眼查看過這個老人的信息了,他的實力只是一名67級的魔導師而已,而他自己前不久已經升到了68級,憑他的抗魔屬性,怎麼會在不知不覺間讓老人有了殺死自己的機會?
他立刻又發動了天眼,沒錯,沒錯才對,老人的信息展露無疑,確實只是一名67級的魔導師!
是某種他不知道的手段或者陷阱嗎?
不對!陸佟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向右移動,終於鎖定了那個一直縮在角落裡的「小老鼠」。
實際上她根本沒有打算隱藏,只是陸佟和莉諾的注意力一開始就在明顯更「危險」的波波維奇身上而已,從而忽視了她的存在。
一雙深紅的瞳孔在黑暗裡燃起,她輕點腳尖,整個人飄飛到了半空中,原本遮擋住腦袋的兜帽無聲地滑落,露出一張嬌小稚嫩的面孔,蒼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的皮膚,銀色頭髮垂落至肩頭,髮絲間一雙三角形的尖銳耳朵。
在她的頭上,赫然是一個大大的橙色色菱形圖標!
「這……怎麼……可能?」
陸佟傻眼了。這至少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這個小女孩不是人類而是「怪物」只有怪物才會顯示圖標而不是血條。第二,它的等級跟陸佟差不多甚至更高,是危險的存在!
可是之前在魔法工會天空樹的時候,他明明已經用天眼查看過這個小老鼠的信息了,當時顯示的她只是一名62級的魔導師而已,為什麼突然之間她居然就轉換了自己的屬性,並且提升了自己的等級?
陸佟微微抬手,想要抽出背後的八服劍來戰鬥。女孩緋紅色的瞳孔瞬間鎖定了他,排山倒海般龐大的魔力瞬間湧來,陸佟感覺正注視著他的不是什麼小女孩,而是一頭暴怒的獅子!
同樣的,莉諾也被這樣的氣勢所牢牢壓制,身為魔法師的她甚至更加無從抵抗,扶著門框才能勉強站立,臉色蒼白如雪。
波波維奇又抽了一口煙,吹散了面前的白霧。
「在帷幕落下之前,讓我最後再給你講個故事吧,陸佟閣下。」老人說:「聽完后你就會明白我做這一切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你口中所謂的『理想』亦或『責任』,而只是跟追殺你的那位來自虛空的女士一樣——只是單純地,想要復仇而已。」
「復仇?向誰復仇?」陸佟低聲問。
「所有人。」波波維奇說:「卡蘭貝勒的所有魔法師,甚至包括我自己。」
「為什麼?」
「因為我無法原諒他們對落落所做的一切,也無法原諒當時選擇袖手旁觀的我。」波波維奇的聲音低沉,他面前的白霧開始變幻形狀,組成一幅幅畫面,一幅幅——來自於波波維奇記憶深處的畫面。
第一幅畫面,一個衣衫襤褸的銀髮女人跪在卡蘭貝勒的城門之外,手裡抱著尚在襁褓里的幼女。守門的白袍法師傲慢地拒絕她入城,圍觀的人群發出低低的嘲笑。
第二幅畫面,女人被像家畜一樣驅趕著、赤腳在冬日的碎石路上行走,沿途留下兩串血色的腳印。她纖薄的衣服被撕裂,罩在頭上的帽子被風吹飛,露出透明的肌膚和三角形的尖耳。她火焰般深紅的瞳孔裡布滿驚恐和無知,似乎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才會被這樣對待,街道兩側衣冠楚楚的人群朝著她扔石頭、蔬菜、木棍,而她努力護著懷裡的孩子,不想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