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勇士的代價（二）
第三幅畫面，血色的黃昏，身穿紅袍的波波維奇站在高台上，對台下的人群宣讀著血精靈的傳說和惡行。奄奄一息的女人被綁在十字架上，十字架下埋著黑炭和干木，燃起的大火似乎將整個天空都點燃，雲層化作火滴墜落。
第四幅畫面，年幼的孩子被高高舉起，她渾身染血，而舉著她的奧爾加多卻瘋狂地大笑著，「這是我造的罪孽，當由我親手了結！」他大喊著，放開了顫抖的雙手，任憑嬰兒從百米高的城牆上墜落。禿鷲盤過高空。
「六年前，一個血精靈來到了卡蘭貝勒的城門外。」波波維奇開始了訴說，「我想二位也都聽說過關於『血精靈』這種生物的傳說。它們被認為是不祥的象徵，孕育於戰爭或者屠殺所留下的血河之中，以吸收死物的怨念為生。因此凡是血精靈出現的地方，必將有血流成河的災禍發生。」
「我那時候也跟大多數人所想的一樣，這樣一個血精靈突然出現，留她必定會為這座城市帶來災難。而作為會長的我，職責便是保護卡蘭貝勒城內所有居民的安全。因此我按照習俗和傳統，選擇了將她架上十字架施以火刑。」
陸佟瞪大了瞳孔，「那……」
「後來我才知道，她出現在這裡，並不是偶然。」波波維奇的眼角因為後悔而痛苦地皺起：「血精靈並不是人類所想的那樣，是災禍的象徵。它們是最原始的精靈族中的一種，最早的血精靈的確是戰鬥精靈，並且在大約三百多年前與人族的戰爭中創造了恐怖的歷史，因此人類的歷史學家才故意抹黑了它們的存在。但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和精靈族群本身的分裂，它們中的成員也變得越來越少，直至完全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內。」
「那個血精靈的女人來到卡蘭貝勒，是來找尋自己的愛人的。」波波維奇低聲說：「奧爾加多就是她的愛人。在那之前的一年，外出遊歷探險的奧爾加多在深山中遭遇雪崩，是那位血精靈的女性救了他一命。」
「那你身後的這個小姑娘，就是奧爾加多和那個血精靈的混血孩子？」陸佟問。
「沒錯。」波波維奇點頭：「不諳世事的血精靈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關於它們這一族群的恐怖傳聞，在孩子降生以後，她前來卡蘭貝勒找尋奧爾加多，就只是想要讓他看一看自己的孩子而已。」
「僅此而已的一個願望，卻為她和自己的女兒招來了殺身之禍。甚至導致了後來發生的這一系列慘劇。」
莉諾用手捂著嘴巴，一臉的震驚。她能想象接下來發生在卡蘭貝勒的事情，女人作為不祥的存在被燒死，而她的孩子同樣也難逃一劫……
「然後呢？」陸佟沉聲問：「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救下這個孩子？」
「在女人被燒死之後，奧爾加多才找到我，跟我說明了真實的情況。」波波維奇娓娓道來：「他跪在我面前，拜託我救他的孩子一命。可當時卡蘭貝勒群情激奮，所有的人都等待著第二天我對火精靈餘孽的處置，我也幫不了他什麼。於是第二天，奧爾加多含著淚親自將自己的孩子丟下了城牆。也就是那一刻，我站在高台上看著底下狂歡的人群，突然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悲哀。」
「可能是天命吧，這個孩子摔落在雪堆里，頑強而幸運地活了過來。只是在那之後她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明明在奧爾加多將她摔落之前都還哭得很大聲。」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會如此做了么？陸佟劍士。」波波維奇掐滅了煙管，從座位上站起：「這是上天的恩賜，也是懲罰。我瞞著所有人將落落撿起，帶回家裡撫養，因為我無法原諒當時那樣做的自己，也無法原諒將我逼到那樣做的、卡蘭貝勒的魔法師。」
老人訴說完了這個故事，可以看得出來即使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他依然沒法原諒當初的自己，以至於當他看向身後的小女孩時，眼神中依然飽含著愧疚。
「我明白了。」陸佟看著波波維奇：「那位來自虛空的女人，恰巧跟你有著一樣的訴求。這就是召喚契約能夠成立的緣由吧？還有，即使是你，想要單獨提供給女人那樣龐大的魔力也是不現實的，這份契約一開始簽訂的時候就不是一對一，而是二對二。」
「分析得十分正確。」波波維奇點頭，讚賞道：「我再次對你刮目相看了，陸佟閣下。身為劍士的你甚至對魔道都有著十分清晰的認識，讓我不禁更加好奇你的真實來歷了。像你這樣的人不該只是一名索蘭城的通緝犯而已，卻為何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知曉你的身份？」
陸佟沉默，並不打算回答老人的這個問題。總不可能告訴波波維奇說自己也是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吧？儘管本質上來說，他一直是站在一個更高的層面看待這裡的一切，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講——以「神明」自居。
「看著年輕天才在自己面前隕落，總是一件令人感到十分惋惜之事。」老人嘆了口氣：「但己身罪孽，最終需要自己去償還，你說是嗎？」
「要殺了我么？」陸佟低聲問道。
「怎麼會，我與你無冤無仇。甚至在當初娜芙妮要傷害你旁邊的這位莉諾魔導師之時，我還曾出手阻止過她一次。因為在我看來，冤有頭債有主，因果報應都應該有特定的歸屬。」老人笑了：「而娜芙妮和你之間，可還有好大一筆賬要算呢。」
說話間女人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外，猩紅蛇瞳緊緊鎖定了陸佟，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前方凝結著的白霧猛地被割斷了，一把青黑色的鐮刀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
如砍瓜切菜般，男孩的身體被鐮刀攔腰斬成兩截，鮮血從切口處噴涌而出。
「陸佟！」倒在地上的莉諾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猶如夜鶯瀕死的哀鳴，但此時她根本無法做出應對，只能看著少年的屍首在視野里分離破碎。
窗外一輪猩紅的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