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霧3
楊姿怡抬起頭，那個東西從轉角的陰影末端漸漸露出身子。
只有身子，沒有頭。
它應該是個人，異常魁梧，高於常人很多。但她覺著那更應該是一具屍體，因為它沒有頭顱，只留著一小截翻卷著爛肉的脖子在肩膀上蠕動。
它拖著步子在靠近。
它渾身上下都纏著白色的繃帶，繃帶之間不停滲出血液，透著殷紅，肚子一顫一顫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一樣。
它右手拖著巨型的鐮刀，赤紅的刀刃好像剛從哪裡拔出來一樣。
它跳了過來，將她逼到一個角落裡。
鐮刀上粘稠的鮮血，散發著令人毛髮顫立的血腥味，拉著細線，一滴，一滴落在楊姿怡的臉上。
沒有頭顱，但那肩膀中間的肉塊仍在轉動，好像脖子上面有看不見的東西，它在發出聲音，輕輕的，陰森的。
「楊……，楊……，楊……」
楊姿怡害怕地閉上眼睛，但從鐮刀上流下來的鮮血不斷滴進她的衣服里，她感覺那血好像有生命一樣，那血線像是活的一樣，在她皮膚上慢慢爬開，逼迫她又不得不睜開眼睛看清楚是什麼。
這時，有東西點在她的頭頂，血線飄過，是那把巨型的鐮刀。
楊姿怡不敢抬起頭，她正對著它，一具沒有頭顱的屍體，脖子只有一截，還是分開了的。
內心忽然冒出一個令她恨不得活吃自己的想法：那鐮刀的血就是這個無頭血屍的，它用這個姿勢切開了自己的頭顱，並割了下來，給什麼東西吃掉了，而那東西就應該在它的肚子里。
死原來不那麼可怕了，死之前猜想到自己死的過程才讓人絕望。
「呲呲……」
無頭血屍轉動了鐮刀，換了一個用力方便的姿勢。
只要輕輕地一下，楊姿怡的頭就會被割開。
她的眼睛里已經流不出淚水，如果還能有什麼希望的話，那就希望鐮刀快點落下吧。
無頭血屍的手臂開始舉起——
「咣當——」
正是這個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從旁邊撞了出來，直接將無頭血屍撞到一邊。
是方墨，他翻滾了幾下，爬了起來。
方墨拉起楊姿怡，可她已經失去了站立的力氣，下半身軟軟的。
方墨提高了聲音。
「楊姿怡，跟我走！」
楊姿怡有些失聲，但從口型可判斷出是四個字，我，走，不，動。
「呼呼——」
無頭血屍搖晃著身體，發出了聲音，悶悶地像在大喘氣，它爬了過來。
楊姿怡抱住方墨，不敢再看了，越看她越想知道，究竟那呼呼的聲音是它用哪個部位發出的。
方墨別無選擇，只能攬著她，可四面已無處可走。
「嘩啦——」
扶起楊姿怡的時候，一個東西從她身上滾落了下來，方墨低頭一看，竟然是那個寫著外文的藥瓶。藥瓶滾動了幾下，引起了無頭血屍的注意，那令人噁心的玩意竟然用剩下的半截脖子去，那個動作方墨想用嗅這個字，但，他想到時候，喉嚨里一陣反胃。
可藥瓶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他一愣，發現之前忽略了很多東西。
可現在已經進退兩難。
方墨把楊姿怡的臉龐扶正，雙眼直直注視著她。
楊姿怡只覺著面前的瞳孔太過專註，專註到自己都無法移動眼睛。
在那一雙深邃的瞳孔里，她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若隱若現的光芒，她被吸引了。
方墨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楊姿怡，看著我的眼睛，放輕鬆，放輕鬆，忘掉周圍的一切，只要看著我的眼睛。」
「啊？」
「姿怡！好好看著我的眼睛。」
說著，他腳步一轉，攬住楊姿怡的腰朝倒塌的樓梯下面滑了出去。
他的眼睛。
一眨。
一眨，一眨。
一眨，一眨，一眨。
同時，他的右手伸進了口袋，左手劃過楊姿怡的面前。
房間里很安靜，楊姿怡睜開眼睛。
她愣了一秒鐘，忽撰緊拳頭，猛然坐起，有一個明顯地向後躲避的動作。然後，她摸摸沙發的周圍，重重吐出一口氣把頭埋進了雙手裡，哭了起來。
方墨端過一杯水遞給她，「沒事的，就像做夢一樣。」
楊姿怡抬起頭，眼裡寫滿恐慌，肩膀仍在抖動，問道：「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很難說啊，」方墨想了一下，回答道：「是你潛意識裡折射出的形象，可能有真實的原型，可能只是恐懼而已。如果你想知道，只能去認真地回憶場景中的每一個景物。」
楊姿怡認真看了方墨了一眼，目光隨後漸漸溫柔了下來，不再吱聲，抱起了雙臂。
氣氛安靜了下來。
方墨則從柜子里拿出一塊白色的浴巾，披到楊姿怡的身上。
「楊小姐，很冷嗎？你的身體看來很疲憊，我建議今天的諮詢到此結束。情況有些複雜，我已經摸到了一些頭緒，下次再解釋吧。」
楊姿怡站起來，沒有接受浴巾，走到門口才想起來打招呼：「方醫生，再……見。」
沒出幾秒，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從大廳里倒了回來，問道：「方醫生，在催眠的最後，你抱著我的時候，喊我什麼來著？」
「楊小姐啊，怎麼了？一般我不會直呼人姓名。」方墨有些莫名其妙。
楊姿怡眯起眼睛，詫異道：「我怎麼記的你喊的我姿……」
「你記錯了唄，楊小姐，諮詢結束了，如果你有什麼問題，下次我們一起解決。」方墨皺皺眉頭。
楊姿怡直視起方墨，他的眼神乾淨、透亮，瞧不出任何破綻，難道是自己意識恍惚了？
她抓起沙發上的浴巾，匆匆轉身，走到內廳門口，才轉身說道：「我有些冷，這個，先借走了。」
她把浴巾披到身上，連做幾個深呼吸，浴巾不知為何一股鐵鏽的味道。
待楊姿怡走後，方墨在筆記的最後面加了四個字：無頭血屍，開始整理起所有的線索。
問題的關鍵似乎指向第三層樓，可要登上第三層樓，必須通過那個無頭血屍，可那個怪物到底代表什麼呢？為什麼沒有頭呢？
還有為什麼楊姿怡的身體狀態會大起大落，什麼又在阻止她回憶回去呢？
腦子裡閃過一絲光亮，他忽拿出了之前的記錄，大霧！坍塌的大樓！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了。
莫非是那種情況？
方墨迅速在紙上寫出心中的想法，三個字母：DEL。
但要怎麼去驗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