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不道德的妻子
「頭,你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就直說了吧,無論從現場的情況還是法醫的驗屍報告,都證明了黃昇根本沒有出現在辦公室,就算他出現在了辦公室,也一定沒有參與打鬥。因為整個辦公室都沒有檢查到他的血跡。」沈辰推了推眼鏡,恢復了一個幹練女警的風度,「而班主任李麗是死在辦公室里的,在她的身上只發現了李海和王苗的血跡,而李海和王苗是死在走廊里的,準確地說是二人相互搏鬥致死的,至少第一個趕到案發現場的人是這樣描述的。兇器是一把長刀,上面王苗的指紋最多,有少量李海的指紋,卻根本找不到黃昇的指紋。若說黃昇只將自己的指紋處理掉,而留下另兩人的,是絕對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兇手其實王苗,他殺害了班主任李麗和同學李海,被前來打掃衛生的校工黃昇撞見,又起歹心,想殺害黃昇,在黃昇中刀之後,尚未死亡的李海又從辦公室里趕了出來,與王苗搏鬥,最後二人都引失血而亡,對嗎?」丁強接過話問道。
沈辰點點頭,何煦接著道,「頭,這真不能怪咱們警局,周局壓力也很大,王苗都死了,再讓王書記背個兒子殺……」何煦迎上丁強嚴厲的眼神,懦懦地住口了。
「何煦,我聽小峰說他們班對每次考試的成績要求很嚴格,具體是怎麼回事?」丁強將問題拋給了何煦。
「頭,根據校長、任課老師和學生們反映,班主任李麗是個很是要強的女人,學校里的大小評比,總是個爭個第一。這成績就更不用說了,她給他們班定下個規矩,年級總共三千號人,他們班學生要是跌出前五百,那麼就把倒數第一名踢出班級。誒,頭,小峰既然也在那個班上,你應該聽說過吧。」何煦忽然岔開了話題問道,免得丁強又嫌他廢話多。
「咳咳,是知道,你繼續說。」其實要不是這件案子,丁強對自己兒子丁峰的學校班級同學以及成績可以算得上一無所知,除了知道自己兒子在讀初三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從丁峰那裡了解到的信息也很有限。
何煦得到肯定,繼續說道,「這事就是李麗的這規矩導致的,被害人李海和班主任李麗是姑侄關係,而這次月考完后,李海和行兇人王苗分列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一。這王苗就一口咬定,李麗是偏袒李海,根據辦公室老師和學生們的反映,成績公布后,王苗經常去辦公室和李麗理論。」
丁強皺著眉頭點點頭,「我聽小峰說,這次考試兩人相差僅一分。」
「是啊,頭,所以王苗就抓住這點說事,經常去辦公室鬧,而且口氣很強硬。」沈辰介面道。
「證據,他這麼鬧有證據嗎?」丁強短暫地抬起頭,深邃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事物。
「我和沈辰走訪了和王苗關係不錯的同學,俱他說王苗在成績公布后,偷偷翻看過李海的語文試卷,發現有一處改錯的地方,然後他找到班主任李麗要求給李海降分,聽說李麗拿了卷子不但沒有給李海降分,還把試卷上的錯誤給改了。」何煦回答道。
此刻丁強的心中對於該案已經有了一個完整而清晰的輪廓,「案發現場有四個人,被害人:姑侄兩班主任李麗和學生李海。兇手:王苗。目擊證人:黃昇。被害人和兇手都在案發之時死亡。那黃昇目前情況怎麼樣?」
沈辰和何煦交換了一個眼神,已經明白丁強是要一查到底了,「頭,黃昇受了些傷,之前還是算清醒,住在嫂子所在的醫院裡。我之前去給他錄過口供……」
「這就是錄的口供?」丁強舉起手中的口供,對著沈辰問道,「案發現場明明只有四個人,法醫鑒定也只有四個人的血跡,為什麼黃昇要說看見了十個人,之後又說當王苗開始殺人的時候,又看見很多人,最後滿地都是人。」
丁強長出了一口氣,犀利的目光掃過二人,做出結論,「兩種情況:第一,黃昇可能受到某些人的暗示故意在掩飾什麼,所以在口供中前後矛盾。第二,黃昇本就有精神疾病,受到過度驚嚇,導致精神失常。」
「頭,我更傾向於後者,王苗行兇後,坎傷黃昇,后又於李海搏鬥雙雙斃命,當時場面過於血腥,所以導致了黃昇精神崩潰,住進了醫院。」何煦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沈辰,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儘管說。」沈辰躲躲閃閃的眼神沒有逃過丁強銳利的眼睛。
「頭,我覺得黃昇不像是精神失常,如果真的是……裝正常人裝得也太像了吧。而且當時我給他做筆錄的時候,他雖然精神狀態不好總是在自責,但頭腦很是清醒,當時的醫生指著電視機里的人問他,他都回答得一清二楚,絲毫沒有錯亂,甚至能做一些算術。」沈辰大大地喝了一口咖啡似乎是為自己壯膽。
聽完沈辰的話,丁強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份口供,「黃昇沒有精神失常,口供也沒有問題,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結論,他受人指使,故意假裝精神錯亂。」
「頭,這事我私下問過他,他說不是。」沈辰渾身一寒,都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頭皮發麻。
「他說……」沈辰剛開口,只聽「嘎吱嘎吱」一陣響聲,辦公室的窗戶被一陣大風吹得開開合合。
沈辰惶惶地看了看四周,吞了一口唾沫,然後附在丁強耳邊嘀咕了幾句,「他說……」
他說什麼?能不能大聲點?杜冷定都快要咆哮了,看著就在面前的沈辰跟丁強在說著話,可是偏偏聽不見。
該死的【虛擬現實投影儀】,完全不能達到成為故事裡主角的效果。杜冷定忍不住在心裡抱怨,雖然整個過程都擺在他面前,可是畢竟只是一種虛擬的呈現。
沈辰究竟說的是什麼?還有,丁強的一個的判斷應該是有誤的。黃昇在醫院裡的時候,精神狀態穩定,不能推導出他在案發現場精神狀態就是穩定。這就像是醉酒的人清醒之後,一定會說自己沒喝醉,現在沒有之前也沒有。而喝醉的那個當下,更加不知道自己是喝醉了。杜冷定在心裡琢磨著。
如果是間歇性精神病,黃昇就更加不會在腦袋清醒的狀態下承認一些事情了。杜冷定想著,他更加傾向於另一個結論——黃昇受到了壓力,主動或者被動地當了替罪羊。
一個有間歇性精神病的校工來當市長兒子的替罪羊,背負殺人的罪名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杜冷定更加願意相信這個說法。
可是,沈辰既然可以給黃昇錄口供,說明他傷情並不嚴重,他為什麼又死了呢?杜冷定繼續翻丁強的記錄,讓【虛擬現實投影儀】呈現出來。
20X1年9月21日星期四
站在重症監護室門外的丁強顯得憂心忡忡,僅僅才過一天的時間,這個案子的唯一倖存者,也是查找真相的唯一突破口——黃昇就在昨天夜裡自殺了,好在醫生護士發現得及時,這才保住了性命。
「頭,這是從黃昇病床床頭上發現的。」何煦把一張皺巴巴的沾著血的紙條遞給了丁強。
丁強拿過一看,紙條上寫著一行字:那麼多醜陋……,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醜陋」二字後面被血跡蓋住,丁強正準備看個仔細,就見老婆徐寒走了過來,慌慌張張地就將紙條塞進了褲兜里。
徐寒是一個典型的女強人形象,五官挺拔,身材嬌好,渾身散發著一種知性的美,只不過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冷著一張臉,
何煦素知丁強懼內,也識趣地閃到了一邊。
「老丁,你過來我有話給你說。」徐寒將丁強喊道身邊,嚴肅的神色中暗含著一些掩飾不住的喜悅。
「老丁,你知道那人的情況嗎?」徐寒試探性地問道。
「自然是知道的,他是那起案件……」
「停停停,給你說正事兒,又是案件案件的,你除了案子能不能關心關心別的,你的老婆我,你孩子。」徐寒抱怨了一句,看了看周圍,然後把丁強拽近身邊,接著道,「那人病情很嚴重,而且他沒有家屬。」
「我知道他是校工有些精神疾病,怎麼了?」丁強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徐寒關心這事幹嘛。
「還有一點,那人右眼平時是遮住的,這次受傷后,左眼受了些外傷,科室主任說他右眼只是功能性失明,眼角膜完好。」徐寒瞟了瞟四周,確定周圍的人離得較遠,這才壓低聲音道,「我跟科室主任商量好了,只要那人一斷氣,就把他眼角膜取下來換給你。」
「這是違法……。」丁強頓時喊了出來。
「你小聲點!」徐寒眉頭一皺,「我告訴你丁強,錢我都塞給主任了,整整三萬,你別不知道好歹,那人肯定是沒救了,只要……」
「好了,不用說了,虧你還是個醫生,怎麼這麼自私,我不接受!」丁強罕見地在徐寒面前生了氣,平日里怕老婆的神色完全不見了。
徐寒冷下臉來,「三萬塊錢不是個小數目,你給我想清楚了。」
丁強一拂衣袖,轉身叫上何煦就離開了醫院,絲毫不顧身後氣得直跺腳的徐寒。
「爸,你回來了。」丁強剛一邁進門,丁峰就迎到了門口。
丁強一邊脫鞋一邊道,「你不用當你媽的說客,我決定的事,那就改不了。」
「嘿嘿,果然是刑警,我要說什麼您都知道了。」丁峰拍完了馬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爸,我今天在教室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了一樣東西,是關於黃昇的。」
「哦?什麼東西,快拿來我看看。」丁強屁股剛一挨沙發,就站了起來。
丁峰從卧室里拿出幾張在普通不過的筆記本紙交給了丁強,「這是我從垃圾堆里發現的,我還以為是誰丟失的作業本呢,撿起來一翻,才發現是黃昇寫的東西,整個學校也就他用繁體字,以前我還向他請教過呢,他平時里打掃清潔衛生,我猜應該是他不小心掉的。」
「鈴鈴鈴……」
「去接電話。」丁強坐在沙發上,就開始翻看黃昇的紙。
「爸,我媽讓我去接她。」
丁強拜拜手,注意力完全被黃昇的幾張紙吸引住了,連丁峰離開家都沒有注意。丁強把手中的紙剛一看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黃昇的口供!丁強忽然一個激靈,想起了這茬事。
此案已經結案,口供被丁強帶回了家裡,丁強匆匆地衝進書房,翻找一陣,終於找到了沈辰錄的口供:
那天是9月16號,學生們都放學回家了,我想著也該去打掃辦公室衛生,我最先去的就是初三年級的辦公室,當我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有三個人在裡面,他們在爭吵,我就站在一扇打開的窗戶外面看著。他們沒有發現我,當時的天已經有些昏暗了,天花板上的吊燈也不亮。一些灰塵吹進了我的眼罩里,我就拉開了眼罩,一群人就動起手來……。血,好多好多血,整個辦公室都是血,…好多…好多,好醜陋的……
「爸!你在幹什麼呢?」丁峰端著杯牛奶忽然出現在書房門口。
丁強被嚇了一跳,匆匆地收好口供和日記,「不會敲門嗎?!」
「爸,我敲了門,但是你沒聽見,我害怕有什麼事兒,所以就自作主張地進來了。」丁峰端著杯子走到丁強面前,「爸你把這杯牛奶喝了吧,媽還在做飯,別把您老人家肚子餓著了。」
「去去去,不需要你在這兒獻殷勤,出去!」丁強還準備繼續看口供,所以急切地想把丁峰支開。
丁峰苦著臉道,「這是我媽吩咐的,你如果不喝,她該罵我了。」
「你放在這裡先出去吧,我把我的筆記寫完。」丁強心頭襲上一絲溫暖,想著妻子一定是想通了,不然依照她的脾氣,幾個月不理自己都是可能的,更不會給自己喝牛奶。
【虛擬現實投影儀】到這裡就停住了,這裡就是丁強記錄的最後一頁,杜冷定猜測丁強應該是喝了加了安眠藥的牛奶,然後被妻子徐寒弄進了手術室,更換了眼角膜,繼而整個人精神失常,進了精神病院,這個所謂的「鬼案」也就被糊弄過去了。
丁強的記錄留下了很多疑點,但是同樣給了很多線索,杜冷定想著,忽然記得何煦說過,他在後面寫了一些東西。
20X1年9月30號星期六
何煦跟沈辰站在丁強家的客廳里,兩人臉色顯得很不好。
何煦猶豫了一下地對坐在沙發上的徐寒說道,「嫂子,我還是建議把丁頭接回家裡來照顧。我跟沈辰願意輪流來照顧丁頭。」
徐寒捋了捋染成栗色的大波浪捲髮,右腿搭在左腿上,用長長的指甲摘掉了了絲襪上的一個小毛球,有些略濃的香水味道散發到整個客廳,臉色依舊是冰冷的神色,「我們家的事,不需要你們插嘴。再說了,精神病能夠提供更好的更專業的治療。」
「那……那好吧,嫂子我們就……」何煦話還沒說完,就被沈辰拽來了。
沈辰指著何煦說道,「何煦,你就和一輩子稀泥吧,誰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說完,沈辰直接轉身沖著徐寒道,「我告訴你徐寒,別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鼻子冷臉的樣子。誰不知道你是一個什麼貨色?」
「你放肆!」徐寒豁然一下就站了起來。
何煦正想勸架,就被沈辰給推開了,她繼續指著徐寒的鼻子說道,「丁頭是一個好上司,好老公好父親。的確他賺得不多,沒有太高的職位。可是我告訴你,如果他願意,現在局長的位子就是他的!」
越說越氣憤的沈辰逼近徐寒說道,「而你呢!一個自私!虛榮!假裝清高的虛偽女人!更是一個不要臉的騷貨!」
徐寒氣得臉色發青,甩手就是一個巴掌朝著沈辰的臉上扇去。
「啪!」
一聲清脆的扇臉聲,捂著臉喊疼的不是沈辰而是徐寒。
「不知廉恥的賤女人,你還想扇我?我是警局的散發冠軍,你敢動一個手試試?!」沈辰霸氣外露地對徐寒罵道。
徐寒捂著自己腫脹的臉,又氣又恨又沒轍地看著沈辰,半天不敢說一句話。
「你別在這裝可憐裝委屈,你跟醫院裡那個主任搞的破事你以為誰不知道嗎?你和站街的女人有什麼區別?真是替丁頭不值,娶了你這種女人。」沈辰氣得直上繼續動手。
何煦趕緊上來勸道,「你……你這話……」
「我有說錯嗎?我私下問了多少護士,她們光是撞見這個騷女人亂搞都不是一次兩次了。丁頭為什麼會瘋?難道不正是因為下手術台那天,去辦公室撞破她的姦情的原因嗎?」
沈辰劈頭蓋臉地對何煦吼道。
「我……我是為了丁強……」
「呸!」沈辰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徐寒的臉上,然後指著她說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徐寒嚇得渾身一哆嗦,只敢默默地擦掉臉上的唾沫。
「你以為我們這身警服是白穿的?調查你跟那個主任亂搞了幾年會很難嗎?你根本就不是為了丁頭,而是你自己的虛榮心,不想帶一個瞎子丈夫出門吧?想要成為局長太太吧?呸!你不配!」沈辰對徐寒一陣怒罵,完全解不了氣。
「嘭!」一聲,卧室的門被推開,一直在裡面聽著的丁峰紅著雙眼,氣鼓鼓地跑了出來,用顫抖的手指著徐寒說道,「不要臉的女人,你在也不是我媽了!」說完,就衝出了家門。
「峰兒!」徐寒想追出去,腳下一個不留意,就被茶几絆倒了,泣不成聲地說道,「現在你們滿意了嗎?」
「活該!」沈辰扔下一句話就走了門。
何煦趕緊地跟了出去,一邊走一邊對沈辰說道,「你怎麼這麼衝動,她要是去投訴你,沒有丁頭誰罩你?」
沈辰站住了腳步,指著何煦的鼻子說道,「何煦!我告訴你,我不幹了!」說完,狠狠地摘下警徽扔在地上,甩頭就離開。
何煦趕緊撿起警徽追了上去。
【虛擬現實投影儀】消失,記錄的文字也到此就結束了。
杜冷定忍不住長嘆一聲,沒想到其中的事如此曲折複雜。
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杜冷定也逐漸地捋清楚了思路。
現在目前能夠的狀況是:首先,丁強更換了眼角膜,住進了精神病醫院,導致他精神崩潰的,有可能是撞破妻子的姦情。
其次,丁強的家庭分崩離析,妻子徐寒跟兒子丁峰目前狀況不明,家庭分裂是板上釘釘的。
再次,黃昇的死亡極有可能是人為的,一個孤寡且患有精神分裂的校工背鍋自殺,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也能夠儘快破案交差。
還有,校園兇殺案從目前來看,王苗應該是行兇者,李海、李麗還有黃昇都是受害者,但也有其它可能,這種可能性較小。
最後,女警沈辰參與案件全程,從目前來看,是唯一一個已知的接觸過黃昇,並且得到一手口供的人。現在已經辭職,去向不明。
現在出現的疑點是:首先,案發現場黃昇是否處於精神分裂的狀態,從他的口供中說看到十幾個人,應該能夠確定,如此血腥喪失的場面,很容易讓正常人崩潰,更何況還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對於這點,杜冷定是傾向於推論黃昇精神病發作。
其次,女警沈辰附在丁強耳朵旁邊說的話究竟是什麼,這個很重要,她轉述的是黃昇的。雖然黃昇有精神分裂的問題,但是在醫院裡應該是處於正常狀態,這個時候他的話是有一些價值的。
最後,丁強從黃昇那裡得到的那一張帶血的紙,上面寫的內容究竟是什麼?
只要弄清楚這些問題,那麼這個案件應該就能夠基本告破了。杜冷定想了想,現在卷宗檔案是不可靠,不能用的,那麼想要了解真實的狀況,就只剩下——走訪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