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章:舊相識道出當年事,前世因造就今世

二七章:舊相識道出當年事,前世因造就今世

書接上文。

小紅告知有客來訪,不曾想嚇壞錢串子。來者非是旁人,正是王韜口中所說的郭富清!

白天之時,錢串子聽到郭富清三字,已是惶恐不安,現如今人家到了門上,他就差嚇癱在地了。

小紅見他這樣,也不敢說話,兩眼直盯著他,單等老爺發話,究竟是「請」,還是「辭」?

錢串子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經過風浪之人,倒驢不倒架,人摳禮不摳門。

「咳,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他來登門,死活也要接待。」

再看錢串子,晃腦袋、搖脖子,挺胸脯、抖精神。深吸一口氣,朗聲叫一聲:「有請貴客!」

錢串子摳門,家裡沒請管家,小紅儘管只是個使喚丫頭,但也兼任管家的差事。小丫頭別看歲數不大,卻是機靈鬼。她眼力勁兒活,心眼兒賊多,手腳還勤快,嘴巴也甜呵,忙裡忙外一把好手。錢串子對待下人極其苛刻,但對待小紅要好很多,若是小紅再長几歲,估計錢串子就要讓她給自己續弦當小老婆。

既然老爺讓請,小紅自然不敢耽擱,碎步小跑到了門外,不多時便將來人引入廳門前。

錢串子此時已在廳前等候,一見來者身影,快步往前幾步相迎,嘴中說道:「郭老弟,十幾年沒見,可把哥哥我想死了!今日兄弟大駕光臨寒舍,我莫非在夢裡不成?」

錢串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管心中多不情願,但嘴上不帶有半點兒讓人挑理的話,滿是親近之語、奉承之言。

那人抱拳拱手,先喊聲「二哥」。而後說道:「兄弟我也挂念哥哥啊。」

兩人四手相握,各自說了幾句奉承對方的話。話語之中,雖滿是重遇之情,離別之苦,但站在一旁的小紅聽得出,二人話語之中假惺惺,嘴上熱乎心裡冷。

錢串子將郭富清請到廳中,分賓主落座之後,吩咐小紅泡茶上點心。小紅手腳麻利,片刻工夫便排擺利落。錢串子讓小紅把廳門關閉,讓她在院里待著,誰也不許進廳中,他要跟郭老弟重敘舊交情。

小紅把廳門關好,自己坐在院中看滿天星斗。

此時廳中只剩錢郭二人,沒有外人在近前,也就不必裝腔作勢。

錢串子把臉一沉,剛才熱情洋溢的一張笑臉登時變得一片陰沉,好塞火盆之中澆了一盆涼水。

他也不禮讓客人,自行端起茶碗,深啜一口,而後歪頭緊盯郭富清,鼻子動了動,歪嘴冷笑一聲,冷冰冰朝著郭富清說道:「郭老弟,咱哥倆快二十年沒見了吧?」

郭富清此時臉上如錢串子一樣,沒有一絲笑容,愁雲密布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怨恨之氣,好似心中在埋怨什麼,並且是那種憤怒的埋怨。

「不到二十年,到今天為止,正好十八年!」郭富清回話同樣冷冰冰。

兩個人此時的一言一行,根本不像分別多年的舊相識,而更像冤家對頭。

錢串子又是一聲冷笑,接著說道:「當年咱二人說的什麼話,想必你還記得吧?」

郭富清冷冷回道:「記得,怎麼能不記得的,到入土那天我也記得。」

「哦,既然記得,你為嘛還來?當時咱說好的,老死不相往來,這輩子也別見面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難道還想收回不成!」

錢串子說完話,把手裡的茶碗用力往桌上一墩,碗中茶水濺在桌面之上。

郭富清旋即也是一聲冷笑,端起茶碗,拿碗蓋輕撥浮在上面的茶葉,而後輕輕吹彈幾下后,慢慢品茗。錢串子剛才那番話,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賽的。

「怎麼,沒話說了?既然沒話說,你又何必來?」錢串子此時雙眼冒火,臉上滿是嫌棄之情。

郭富清慢悠悠回道:「當著外人面兒,我管你叫聲二哥,現如今沒有人了,屋裡就咱倆了,我也不必局著面子了。錢串子,當年你我做的好事,如今現世報了,該還的總是要還,今日我來找你,不為旁的,就為此事而來。若不是當年我上了你的當,害了董二爺一家,現如今我怎會落到這種地步?我缺了德,老天爺報應我,我毫無怨言,可偏偏要報在下一輩身上,現如今我家無寧日,唯一的一根苗也快倒了。我是活不了了,死之前,見你錢串子一面兒,讓你老小子也過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你!」錢串子用顫抖的右手食指指著郭富清,說出一個「你」字之後,長嘆一聲「唉——」,而後低頭閉眼搖晃腦袋,口中喃喃自語:「作孽啊,作孽啊,報應了,如今報應來了,報應來了啊,唉……唉……」

錢串子長吁短嘆,郭富清滿臉冷笑,他成功了,看到錢串子難過痛苦的表情,便是他的成功。

錢串子抬起頭看著他,再次長嘆一聲后說道:「郭富清啊,郭狠子,你以為只有你兒子遭了報應嗎?我兒子現如今半死不活,還在屋裡躺著呢?你難過,你心疼,你委屈,難道我就好受嗎?你口口聲聲說我當年騙了你,沒錯,當年我的確做了缺德事兒,讓你手上沾了血,可拿銀子的時候,你不也美的齜牙咧嘴嗎?要沒有那些金銀,你到死也是個窮宰豬的。你今天的富貴,不正是用我盟兄董延雙一家老小的命換來的嗎?如今你家裡遭了孽,那是你活該,你就該有這份報應。我聽我妹夫說了,你兒子現如今不知被嘛玩意兒迷上了,不定哪天就嗝屁著涼了。我也猜到了,他一定是離開我這兒後轉身又去了你家,把我家的事兒都告訴了你,要不然你不會登門找我。你來幹嘛?無非是要看看我這會兒有多慘,讓我跟你一塊兒糟心難受。好啊,既如此咱就大餅攤開烙,有嘛說嘛兒?誰也別藏著掖著,你說吧,你想怎麼地?要見閻王,咱一塊兒,誰也別偏了誰!」

一番話說完,郭富清雙手抱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而後蹲在地上,五十來歲的男子漢竟哭了起來,哭的極其委屈,就跟個孩子賽的。看得出,這老小子是真心難過,而且沒咒念了。

錢串子見他這樣,抽搐的肌肉停止抽搐,臉面緩和許多。他站起身,走到郭富清近前,用手輕拍他肩頭。

「咳~~,郭老弟,別傷心難過了,快些起來吧。剛才我言語過激,實屬氣話,全都是些無心之言。以前發生的事兒,已經覆水難收,現如今我二人既然重新相逢,也是老天爺給我倆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我兩家都攤上這檔子孽事兒,就算急死、難受死也於事無補。不如咱好好合計合計,想個法兒出來,救救倆孩子。等倆孩子都無礙之時,咱再想法如何贖罪。哪怕要我給盟兄一家償命,我也絕不打絆兒!」說話之間,拿手攙扶郭富清。

郭富清止住哭聲,擦抹眼淚,隨錢串子相攙而起。錢串子這番話,的確起了作用,郭富清臉上的怨恨之氣消除很多。

他開口說道:「對不住了二哥,我這人髒心爛肺,臭嘴糟舌,盡說些不中聽的話。我給二哥陪個不是,還請二哥多擔待。」

「嗨,兄弟這是說的嘛話兒,咱是哥們兒,到多前兒也是好兄弟。我這人也是嘴不好,凈說些損人的話兒。現如今一片雲彩散了,咱哥倆兒也別你損我、我損你了。有話敞開說,有勁一塊兒使,有法一塊兒想。來來,快坐下兄弟,咱好好啦嘮啦嘮。」

說著話,錢串子把郭富清扶到椅子邊兒,讓他坐下。他回到主人座位,也坐了下來。兩人現如今從仇家重新變回好兄弟。要早知如此,何必跟母雞掐架賽的矯情呢。

錢串子問郭富清,妹夫王韜有沒有將前往香河請胡太公的事兒告訴他。

郭富清說聽王韜說了,但一去一回怎麼也要兩三天,能不能請到還不保裉(天津話:保准)。再者就算把人請到家中,能不能把邪祟請走還說不準。自己這些日子把天津衛的頂仙兒都請遍了,嘛法兒也用了,嘛招兒也使了,可統統沒用,邪祟不走,越鬧越凶。他白天偷偷從窗戶縫兒朝兒子待著的屋裡看,險些沒把自己嚇死。見兒子郭海寶將活雞扯住翅膀,咬住脖子吸血后,生著就把那隻活雞吃了,邊吃邊朝著窗戶縫兒獰笑,讓人看了毛骨悚然,大白天後脊樑跟掛了冰賽的。

錢串子聽到這番訴說,臉上萌生一層懼色,他定是想起自己兒子錢自德了。

郭富清又告訴他,自己怎麼看怎麼覺著兒子郭海寶奇怪,是自己兒子沒錯,但隱隱約就感覺這孩子臉上帶著狐狸相兒,偶爾兩隻眼睛冒紅光,摳腮呲牙很嚇人。頂仙兒的說,海寶身上附的是胡家仙兒。五大家仙之中,胡家仙兒道行最深,也最難請走,沒有高深道行之人,根本請不動!

錢串子不說話,光點頭,顯然他信了。他在想自己兒子會不會也是被胡家仙兒嚇傻的,他又想起以前沒有買這所宅院之時,聽人說起的事兒,吳家連番幾次遇邪事兒,後來儘管邪祟被趕走,可萬一又回來也難說。怪自己貪心坑了吳家宅,現如今該著老錢家倒霉了。

郭富清見他不言不語,眼珠亂轉,就知道他在想心事,於是輕聲喊了一聲「二哥」。

錢串子聽到「二哥」兩字兒,立馬不再胡思亂猜,趕緊對郭富清說:「兄弟,你說,你說,你接著說。」

郭富清想說話,卻欲言又止。錢串子見他有話要說,讓他有話只管放心講出,有事兄弟二人一塊兒承擔就是。

郭富清開口說道:「二哥,你可知道今天是嘛日子?」

「嘛日子?今天是嘛日子?」

一句話把錢串子問懵了,他想不起今天是嘛特殊的日子,滿帶疑惑看著郭富清。

郭富清尷尬一笑:「十八年前的今天,董二爺家裡著火,董二爺、二嫂子、老太太,還有家裡那些個老老少少的下人,一個都沒跑,全部葬身火海。他一兒一女儘管沒有死在火海之中,但比燒死還要慘,我至今還記得兩個孩子求我饒命的眼神,我當年怎麼就那麼不是東西,連個畜生都不如,愣是一刀一刀把倆孩子活活剔成骨頭。完事之後,把肉給你老相好金五寶,骨頭我丟入缸中,拿鹽粒子埋起來。當年人稱我叫郭狠子,我不知道我為嘛就這麼狠,都是爹生娘養,為嘛我就這麼狠心?我這些年天天燒香拜佛,求神保佑,修廟宇、建學堂、開粥廠,修橋鋪路什麼善事兒為都干,可嘛用也沒有。現如今報應來了,明著報應在了下一輩身上,其實就是咱哥倆兒的報應。孩子受罪,難受的是誰啊,不還是咱老哥倆嗎?你我都是家中一根苗,這根苗兒倒了,咱這個家不也就絕戶了嗎?報應來了,來了啊,不信命不行啊!」

郭富清這番話說完,再看錢串子已惶恐至手足無措,只不過強裝鎮靜罷了。

「二哥,到時候還賬了,害怕也沒用。我算是看明白了,也活明白了,老話說的一點錯兒都沒錯『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報應來到。』現如今我是嘛也不怕了,我就盼著報應痛痛快快來,千萬別磨磨唧唧,要命只管拿走,只求個乾脆利索。二哥,你說是這個理吧?」

錢串子努力讓自己鎮靜再鎮靜,感覺差不多之時,說道:「沒錯,就是這麼個理兒。當年若不是我貪心,看上盟兄的家當,又何至於出此下策。從綁他兒女那天起,我就徹底走錯了道,結果一條道走到天黑,回不了頭。起初本想嚇唬嚇唬他,讓他花錢消災,那曾想鬧出這麼大簍子,錢是拿到手了,可他一家老小命沒了,還一個個死的這麼慘。我原本不信命,不信邪,現如今不得不信了。盟兄啊,哥哥啊,貴生侄兒,貴琴侄女兒,嫂子,老太太,要報仇儘管來吧,我做了孽,我甘願承受,我兒子自德從小老實,他一點兒壞事都沒幹過,要命就拿走我這條老命,別禍害我家人了。盟兄啊,董大哥,我對不住你啊。」

錢串子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接著雙膝跪地,朝著空蕩蕩的客廳磕頭,就好像董二爺一家老小的魂靈兒就在這廳中一般。郭富清見他這樣,也跪倒在地,胡亂磕頭,嘴裡念念叨叨,都是一些悔過的話語。

就在二人跪地磕頭之時,廳門突然被打開,二人各自嚇了一激靈,只見小紅站在廳前,俊俏的小臉兒之上寫滿驚恐。

口中拌蒜,哩哩啰啰:「快,快,老爺,快,後院,快……」

儘管小紅說不清,但錢串子聽到後院二字,登時意識到後院出事兒。後院住著自己的老娘,還有傻丫頭二香,偏巧自己的妹子有彩也在後院陪娘。錢串子騰的爬起,不顧郭富清,也不顧小紅,撒腿朝後院跑去,郭富清緊隨其後。

二人一前一後到了後院之中,定睛一瞧。呀!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錢串子喊出一聲:「你們是誰?」

郭富清喊了一聲:「海寶,孩啊,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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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怪談之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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