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雨跳珠亂入鎮(2)
第12章白雨跳珠亂入鎮(2)
耳邊一聲低語,猛地將她喚回神。偏頭一看,差點沒滾下去:「掌柜。」
書生輕噓她一聲:「別被迷惑了,曇花已開。」
勺子忙揉臉往下面看去,登時被眼前景緻魅惑了。
那曇花大開,卻是大朵大朵的紅色花瓣,胭紅如血,漾開一陣一陣波紋,在這百丈之地如水紋蕩漾。和尚立足中間,依舊在念著佛經,模樣虔誠,可腳下卻是如血景緻。詭異而又凄美,這大半夜看來,似百鬼飄遊鋪平的康庄大道。
勺子這才感覺到那曇花的妖氣,原來花開之時,妖氣才會出現,難怪她一直未察覺。
書生給她撐著傘,兩人像蘑菇般蹲著,凝神看那底下詭異之景。心中又微微詫異,在那樣戾氣滿滿的曇花妖周圍,和尚卻依舊身無邪氣,心凈的如靈泉,無塵無瑕。
那威儀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裡面走出一個男子,身上還穿著裡衣,神色茫然,一步一步走入紅圈中。
男子跪在曇花前,神情獃滯,呢喃著「我有罪,我有罪」,剎那,那曇花陣中隱約飄出一陣紅色煙霧,頭是女子的頭,身上穿著大紅紗衣,腳卻是一縷紅煙,在空中盤旋,撒下一朵朵曇花瓣。卻是悄無聲息,只聽見男子重複著那三個字。
許久,和尚才停止誦經,緩聲:「贖罪吧。」
勺子緊盯著那邊,只見曇花妖已俯身遞上一把匕首。男子毫不遲疑的接過,雙手握住,直往自己的心口上刺。
「住手!」
勺子立刻下去,一腳踹飛匕首,喝了一聲「開!」,地上瞬間綻放百花,將那曇花妖氣衝天破開。曇花妖鑽回盆中,又是緊合之象。和尚神色一變,生生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勺子俯身探他鼻息,還活著,但是沒想到能控制曇花妖的人,竟真的只是個普通和尚。如果不是以為他是妖僧,她哪裡會下這麼重的手。她又去瞧那同樣昏迷的男子,皺了皺眉:「宋大員外。」
書生也跟了下來:「宋大員外?」
勺子點點頭,抬頭看看那門匾,確實是宋家,沉吟:「前陣子宋夫人投井了,宋家對外說是自殺,但一直有謠傳是宋大員外寵妾滅妻,和妾侍一起將宋夫人害死。但衙門那邊說是自殺,因此宋夫人的娘家也沒有辦法,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想到方才那什麼「我有罪、贖罪吧」,勺子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管錯事,揍錯人了。
書生說道:「先將他搬回客棧吧。」
勺子點點頭,拾起地上的石頭,「噔」的一聲彈在宋家大門上。他們剛走,就有宋家家丁出來,只瞧見自家老爺正躺在門前呼呼大睡。
回到客棧,書生將和尚放在床上,勺子也抱了曇花進來。不一會打水過來,擰乾臉帕要給他擦。
書生一瞧,眯了眯眼,什麼?讓勺子給個陌生男子擦臉,他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他正色接過:「我來。」
勺子頓時有種我家掌柜長大了的感慨,欣然點頭:「那我去給他找身乾爽的衣裳換上。」
書生腦袋一嗡,什麼?讓勺子給別的男人換衣服?這!怎麼!可以!他又正色:「我來。」
沒想到他活了那麼久,第一個要伺候的人竟然是個和尚,不開心呀不開心。
勺子想了想:「那我去給他做些補湯吧。」
書生艱難道:「我也要……」
勺子嫌棄臉:「掌柜不要胡鬧!」
他分明很認真!見勺子真的出去了,他認命的拿了臉帕,瞧著那和尚,嘀咕:「早知道就以客人身份住下好了,待遇多好,做什麼麻煩的掌柜呀。」
說罷,又看了一眼那曇花。那樣的邪物,和尚的魂魄卻是半分未受吞噬。即便是在那滿是肅殺之氣的曇花魅陣中,仍是不沾染一絲殺氣。不是曇花在控制他,而是和尚控制了曇花。區區凡人,卻讓他也刮目相看。
沉思許久,昏迷中的和尚咳嗽一聲,迷糊醒來,見了書生,當即強撐起身:「謝施主救命之恩。」
書生笑笑,淡聲:「如此違背天命殺人,當真無妨么?」
和尚愣了愣,盯著眼前這斯文書生,正要開口,便見勺子抱了東西進來,嘆氣:「廚房裡什麼食材都沒有,只有一缸米,所以我煮了白米飯,大師你將就著吃吧。」
這裡頭可是她凝了靈氣做成的,吃下去什麼內傷都能好,她還有點捨不得呢。可誰讓她好像揍錯人了,方才那一掌拍過去,才驚覺那和尚沒有一絲殺氣。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平白無故殺人。
和尚正要道謝,可一看那臉盆大的容器,那淡定的臉上頓時露出要死要活的表情:「施主,放下屠、屠刀……立地成佛……」
勺子低頭看了看,她哪裡有刀子,她手上只有一盆香噴噴的白米飯呀!
和尚最後還是沒吃完,不對,是沒撐完那一臉盆的米飯,他覺得自己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想吃飯了……
勺子還想督促和尚繼續吃,書生實在是忍不住了,拍拍她的腦袋:「凡人的食量不比你們,放下臉盆吧。」
「喔……」勺子頓覺十分遺憾,見他面色恢復的好些了,說道,「我見你能操縱曇花妖,以為你是妖僧,可沒想到你只是個凡人,出手重了些,還請大師見諒。」
和尚「阿尼陀佛」一聲:「能抵曇花迷陣,施主定是身無邪念之人。當初入住客棧,也是見這裡人傑地靈,定不會被曇花所影響,只是也不宜久留。如今只剩宋大員外一人未得報應,待取了他的性命,貧僧便走。」
勺子想了想,正色點頭:「記得付住宿錢。」
書生笑笑,重點明明不是這個,問道:「你是打算繼續帶著曇花游遍世間么?你可知道,這憂思雨可使人意志崩潰,但凡撐不住的人,便會選擇了斷人生。這幾日鎮上的命案,都是你所為吧。」
和尚面不改色,仍舊是那雙手合十的虔誠模樣:「是貧僧所為,今晚若這位姑娘不插手,宋員外也已經入了地獄。」
勺子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他?還有鎮上其他人?」
「殺人償命罷了。他們都曾殺人,可是衙門卻不管不問,任他們逍遙。曇花可窺伺人心醜惡,另其懺悔,直至自行了斷。未行大惡的人,並不會有性命之憂。」和尚默了片刻,才道,「我本是音國國師,一直以感化皇族,普渡世人為己任。只是某日,音國皇子無故奪了三十七條人命,卻無律法敢管。人心有意向惡,律法又有何用。」
「若無律法,世間更亂。」書生搖頭,卻見和尚已默然,目光投向放在桌上的曇花。
曇花未開,仍是純白無暇,盛開之際,卻似血胭脂,妖冶奪人心魄。
恍惚間,書生和勺子耳邊傳來靡靡之音,像是誰在誦經,又像有誰在吟唱,腳下似有曇花綻放,嫣紅奪目,抬眼看去,卻是艷陽高照。
「是和尚的夢境。」
書生低語,勺子緊盯著這皇宮大殿,一個眉目清秀的和尚披著袈裟,拄著禪杖站在門口,門外有個模樣俊俏宮女裝扮的姑娘神情急切:「國師,德貴人又做噩夢了,皇上命您儘快過去。」
勺子詫異,這看著落魄的和尚竟真的曾是國師。
和尚仍在低聲頌著他們聽不懂的經文,身處自己的夢境中,可當年心境,卻已在心上深留烙印。他緩緩睜眼,看向還年輕氣盛的自己,只見「他」向打理自己生活起居的宮女青青點了點頭,大步邁向金鶴苑。
剛步入朱紅大門,便能感覺得到滿院的陰森,可是他看不到。他的法力雖高,但是卻沒那一雙如師父那般的通天本領,可已然足夠,輕喝一聲,提杖遁入地下,雙掌合十,念著旁人聽來晦澀的話「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一遍一遍,旁人雖聽不懂,卻覺心中煩躁漸除,平靜如池。
屋裡的人叫聲忽然慘烈,驚得一個男子大喝「何人在搗亂,侍衛呢」,侍衛在外頭面面相覷,不知要不要將國師趕走。裡頭又傳來凄厲聲,侍衛滿頭是汗,只好拔刀上前「還請國師離開」。
青青攔在前頭,說道:「每逢妖孽作祟,國師做法皆是如此,你們怎敢不敬?」
眾侍衛面露為難之色:「只是聖上……」
「阿啰嘇佛啰舍利……」
薄唇微張微合,聲音傳入裡屋,皇帝也終於是踉蹌出了屋子,臉色慘白:「妖、妖怪!」
侍衛忙護住他,突來一陣陰風,吹得眾人步子急抖。
厲聲傳遍整個宮殿,他輕喝一聲,佛咒急停,如有金鐘罩住,將那聲音納入金色光圈中,越縮越小,直至縮回手中,再聽不見半分詭異之聲。
皇帝早就在侍衛的護送下離開,他將那光球收入袖中,提出禪杖,轉身瞧見那著青色宮裝姑娘在這,問道:「你怎麼不走,不怕妖么?」
青青眼底還帶著些許驚嚇,答道:「青青是伺候大人的,要是有妖怪就跑,那不稱職。」
清秀的臉上微微一笑,像初出淤泥的白蓮,不染瑕疵,是難得的好苗子。
他回到房裡,沐浴洗凈身體,每次都覺能將一身塵埃洗去。等他沐浴出來,外面的宮人已經站滿廊道,捧著各色名貴物品,齊齊欠身。傳話太監說道:「國師除妖有功,這些都是聖上賞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