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身似菩提

「阿彌陀佛。」那和尚看到眾人之後，似乎說了這樣一句話。

為什麼是似乎呢？

因為這玻璃非但隔絕了眾人與這和尚的接觸，似乎還隔絕了聲音，但從和尚的口型里，卻隱約可以猜測出對方要說什麼的。

林涵拿出了手機，在手機的信息頁面輸入了幾個字后，將手機屏幕面向了那個和尚。

和尚看了手機屏幕上的字之後，搖了搖頭。

上面寫著，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可搖頭之後，他卻又伸出了手，指了指前面。

前面？

前面是另一個房間，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房間，如果這個一個房間裡面的佛像之中，隱藏著一個和尚的話，那另一個佛像之中，是不是也藏著什麼呢？

果然，當眾人打碎了另一個房間之中的佛像之後，下面露出的，也是一模一樣的玻璃罩，一模一樣的僧侶。

是的，一模一樣。

這兩個人，宛若雙生般相似，甚至是氣場，還有那慈悲模樣，也是完全一樣的。

而後，他們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這個房間，顯然是要他們找出不同的。

而顯然，他們找到了突破點。

他們以為他們打破了地藏王的佛像，看到了下面的僧侶，就是突破點。不過，他們沒有猜錯，僧侶，確實是突破點。

可這一個突破點，卻又是完全一模一樣的。

證明真理的諦聽之下，掩藏著的，是仿若佛陀一般慈悲的僧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這裡呆了多久。

原本，這幾個人以為，這不過只是他們幾個人的遊戲而已。卻沒想到，這裡，卻竟然還有其他的人。

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種振奮劑。

可是，他們此時所陷入的困境，卻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無法找到答案。

就在這個時候，李易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七點了。」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應該在床上，不過，他們幾個卻因為飢餓而早早的醒來。

當李易鴻說出這個時間點的時候，被罩在玻璃罩的神龕之上，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隙，然後一大碟子食物，隨著機器的傳送，被放置在了這兩個和尚面前。

這時候，眾人才開始明白，為什麼，這兩個人竟然沒有餓死。

「吃的！」鄭西撲到了玻璃罩子面前，捶打著那透明的罩子，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無聲的渴望。

那僧人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悲憫的情緒。

可當那僧人又看到了什麼的時候，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惶恐。

可惶恐之後，卻是瞭然。

——他看到，林涵拔出了槍，瞄準了自己。

準確的說，是瞄準了那僧侶的腳底下的部位。

「住手！」

「砰！」

這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而灼熱的子彈從李易鴻的臉頰旁邊，呼嘯而過——那灼熱的溫度，在這寒冷的空氣之中，是如此的讓人覺得震撼。

「你做什麼！」鄭西帶著無比地憤怒，朝林涵嘶吼著。

而這時候，李易鴻卻顯得簡單多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皺了皺眉——別的話，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林涵並不是朝李易鴻射擊的。

但最後，這枚子彈，卻還是射向了李易鴻。

這只是偶然。

所以，林涵沒有向李易鴻道歉。

但是，他理所應當向李易鴻道歉。

理所應當。

「你剛剛差點殺死了李易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徐言喊林涵前輩的次數，驟然之間變少了。

第一聲「住手」是李易鴻喊的。

第二聲「砰」，是林涵的槍聲。

李易鴻的喊聲先於林涵的槍聲——可卻沒有制止他。

「你有時候，應該聽聽別人的話。」這時候的李易鴻，顯得比其他人更加淡漠，彷彿那個被子彈差點射到的人不是他一樣，「這個玻璃罩子，不單單隻是玻璃罩子。這是A國最新的防彈玻璃，非但能防彈，甚至還有把子彈反射的功能——當然，防彈玻璃也未必是所有的子彈都可以防住——只要你此時有反器材槍。」

所謂的反器材槍，可以射穿坦克和直升機。

雖然他這句話說的是如此的淡漠，可言語里卻是掩不住的嘲諷。

林涵微微地皺了皺眉。

七點了。

是僧人吃早飯的時間。

這兩個僧侶面前所有的，是一模一樣的早飯。

白粥，榨菜，一疊花捲。

白粥漂亮的就像一碗白玉，榨菜上面泛著一點油光，似乎可以問到香香的麻油的味道，花捲做的彷彿是一件藝術品，白面上面點的蔥花，彷彿是白玉上面點綴著翡翠。

空氣里傳來了一點點吞咽唾沫的聲音。

餓。

……

那前後兩個僧侶，雙手合十，似乎念了一聲法號之後，開始進食。

隨著他們面前的食物一點點減少，眾人肚子里的飢餓也越發的擴大了——這似乎變成了一種酷刑。

一群飢餓難耐的人，看著別人進食，自己的胃卻只能消化空氣——這不是酷刑，是什麼？

但是過了二十分鐘之後，異變，出現了。

不同。

是的，不同！

如果這兩個房間的出現，就是為了尋找不同的話，那這個時候，不同，就出現了。

房間中兩位僧侶，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衣服，一模一樣的食物，此時，卻終於出現了不同。

第一個房間里的僧侶面前的食物，剩下了一疊。

——花捲。

而第二個房間里的僧侶，卻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

空氣之中，有一瞬間的停頓。

類似於狂喜的情緒，在空氣之中蔓延。

凌遠遠感受到了，所以，她問：「怎麼了？」

當徐言把眼前發生的事情告訴凌遠遠的時候，凌遠遠有一瞬間的沉默。

「我知道了，那個把花捲剩下的和尚，一定是假和尚！」這時候，鄭西開口了。

魯莽輕率。

第一個房間里的僧侶，剩下了一疊花捲。

第二個房間里的僧侶，把所有的食物都吃掉了。

鄭西的判斷是，第一個房間里的僧侶，是假的，他並不是僧侶。

「依據呢？」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鄭西是這一群人之中，最莽撞，最沒有邏輯的人，但還是給了他一定的話語權，讓他說出自己的原因。

「和尚是最悲天憫人的，他們是不會浪費食物的，所以，浪費食物的那個，肯定是假的！」鄭西的判斷原因，也顯得如此的簡單。

——當然，這權作參考。

那玻璃罩子里的僧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而他的眼中，顯示出的，是一派淡漠和無爭。這是一個高僧應該有的模樣，也是一個將死之人該有的模樣。

佛家的頓悟，有時候就在一念之間，也許是在某個清晨醒來的時候，也許是在放下經書之後的一個念頭，也許是在將死的那一瞬間。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如果只是這樣簡單的答案，又何必出這樣困難的問題呢？」林涵反駁，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一點輕蔑。

「那你以為，答案是什麼？」李易鴻問。卻不是鄭西問。

「沒有吃花捲的，才是真的僧侶。」

這是林涵的答案。

「依據。」李易鴻的話，是如此的簡單恰當。

「真正的僧人，是不吃蔥蒜的。」林涵說，「佛家的教典里，有這樣的訓誡。」

和尚不能吃葷，很多人都知道，當然和尚更知道，只可惜很多人都錯了，並且錯的離譜。

佛經《戒律廣本》寫得很明白：佛家禁止吃「葷」。然而這個葷，不是我們現在說的豬、牛、羊、雞、魚、鴨等的動物食品。我們現在講的葷，佛教叫做「腥」，而不叫「葷」。

佛經里葷字不讀hun，要讀成xun，熏的意思，指氣味熏人的蔬菜，「葷乃蔬菜之臭者」。這裡面的「臭」讀如「嗅」音，指氣味。《梵網經》下中說道：

若佛子。故飲酒而生酒過失無量。若自身手過酒器與人飲酒者。五百世無手。何況自飲。不得教一切人飲。及一切眾生飲酒。況自飲酒。若故自飲教人飲者。犯輕垢罪。

若佛子。故食肉一切肉不得食。斷大慈悲性種子。一切眾生見而捨去。是故一切菩薩不得食一切眾生肉。食肉得無量罪。若故食者。犯輕垢罪。

若佛子。不得食五辛。大蒜革蔥慈蔥蘭蔥興蕖。是五種一切食中不得食。若故食者。犯輕垢罪。

上文的「五辛」就是中國的「五葷」即蔥、姜、蒜、韭菜、芫荽。

「葷」在中文裡讀如「昏」。

葷字從草頭而不從肉旁，說明葷的原始意義，是植物而非動物。

佛教認為吃了葷菜，耗散人氣，有損精誠，難以通於神明，所以嚴加查禁。

原本，原始的佛家教義里，也從未論述過僧人不可吃肉這一節，只是千百年來傳承如此，便如此吧……

——倒是那些時時刻刻不敢吃肉的居士，顯得愚蠢了。

也許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吃肉，可到死了，面對佛祖的時候，他們的罪，卻居然是吃「五葷」。

這是罪。

不知者不罪的罪。

——而盤坐在神龕之上的僧侶，卻是半分不動，那神情端莊的，彷彿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