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真做假時
林涵說的，沒錯。
真正的僧人，是不應該吃葷的。
而第一個房間里的僧人剩下了一疊花捲，所以第一個房間里的僧人，是真的僧人，這是林涵的依據，也是他的結論。
但如果，這個答案確實只是這樣的簡單而輕鬆的話，那為什麼，當林涵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會顯得是這樣的惴惴不安呢？
「我們也許可以轉換一個方向。」就在這個時候，李易鴻突然開口了，「我們解開這道題目的時候，一直想的，是正面突破。如果，我們轉換一個思維，從別的地方尋找突破口呢？」
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說的，是成功的路徑，並不是只有一個。
而這個思維，在解開題目的時候，也是適用的。
只是這所謂的另一個方向，另一個思維指的，究竟是什麼，卻讓人有些不得而知。
所以，林涵開口了：「你所謂的另一個思維，到底指的是什麼？」
「你覺得，如果我們答對了這道題目的話，會導致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呢？」李易鴻問。他並沒有正面回答林涵的話，只是如此反問對方。
不過他此時的目的，與林涵的目的，是一樣的。
林涵一愣。
「答對了問題，自然是說明我們通關了，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出去，出去這個房間，繼續遊戲。」林涵回答。
「我們答對了，可以從這個房間出去，是嗎？」李易鴻問。
林涵點點頭。
「我們出去了，那他們呢？」他一回頭，看了看被關在玻璃罩子里的兩位僧侶，這他們，指的就是「他們」。
是了。
他們一行人，是遊戲里的人，也就是說，是遊戲之中可以走出去的人，是遊戲角色。
可這罩子里的僧侶，是彷彿NPC一樣的角色。有可以通關的遊戲角色，卻沒有可以通關的NPC。
但這兩個NPC，並非是一堆遊戲數據，或是什麼沒有生命的物件。
他們是兩個人，是兩個被囚禁，被禁錮，被當做NPC的，和他們一模一樣的人。而只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就會有怕死的情緒。
僧人，並非是無欲無求的，只是他們比一般人，來的更懂得囚禁與封閉自己的慾望，而慾望。
——怕死。
是的。
死亡！
也就是說……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找出了所謂真正的僧侶的時候，其中一個假的僧侶，很有可能會死？」就在這個時候，凌遠遠開口了。
似乎對於她這個答案顯得有些滿意，李易鴻點點頭，對她報以一個非常淺薄的微笑。
「人都有求生欲。」李易鴻這時候說，「這兩個僧人，難道就沒有求生欲嗎？不，他們有，正是因為他們有，所以他們才是人，而不是神。」
既然有求生欲，那麼，假的那個，會偽裝的自己彷彿是真的那個一樣。
而真的那個，也必然會表現的比平常更真。
「他們都會偽裝，只是假的那個會裝的更像而已。」李易鴻所，他的語氣裡面，充滿了一種難以言明的鄙夷。
「那你的意思是……」徐言看向李易鴻，而後，又看了看他的前面，後面。
——此時他所站著的位置，是兩個僧人的正中間，也就是在兩個房間的正中間，他可以看到一個僧人的脊背，可以看到另一個僧人那慈祥的眉目。
如果只是看臉的話，徐言是分辨不出這兩個人到底是誰好誰壞的。
這兩個僧人，是雙胞胎。
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面目。
不過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兩片一樣的葉子。
哪怕是雙胞胎，是親兄弟，是血管裡面流著相同血液的人，也有可能走上不一樣的人生。
這兩個雙胞胎，一個是真正的僧侶，而另一個，卻不是。
他開始思考李易鴻所說的那個方向，而他的思緒才剛剛進入那個點，他就聽到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我想第二個僧侶，可能是真的僧侶。」這是凌遠遠的答案。
「依據呢？」如往常一樣，有人質疑。
「我是依據李易鴻所說的那個可能，那個方向——如果一旦我們猜中了，那這個假的僧侶，很有可能會死。這件事情，我們知道，他們，更應該知道。」凌遠遠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但是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不是嗎？如果他們其中一個，願意為對方獻出生命呢……」
「凌醫生。」就在這個時侯，林涵開口了，「也許你所處的環境實在是太優渥，太美好了，所以你才沒看到過那些為了一點家財而殺死自己的骨肉至親，為了愛惜自己的生命，連一點肝臟都不肯割捨的親人，為了達到一個小小的目的，卻可以與對方老死不相往來的親屬……」
而凌遠遠，卻打斷了他。
「我和你工作的地方，是相似的。我看到過那些因為一點錢財，就將自己父母丟下的孩子，我也看到過那些為了自己的孩子，將自己的一切奉獻出來的父母——我看過的東西，也許並不比你少，但是，卻是類似的。」凌遠遠說話的聲音，很輕。
「說出你的結論。」顯然，對於這兩人的互動，李易鴻顯得有些不耐煩——他很少會顯得不耐煩，但是，他現在卻顯得不耐煩了，「也許你們的結論，是一樣的，也未必。」
「我猜想，如果這兩個人，是真正的兄弟的話，那麼，會不會一方為一方付出，而甘願為對方去死呢？」凌遠遠說。
「你能證明他們兩個人確實是兄弟？」徐言問，「畢竟，現在的整容技術這麼發達。」
「難道你不相信這世上的骨肉親情嗎？」
林涵抿了抿嘴唇。
「佛家的交易，是不允許吃葷的，也就是說，吃下了那個帶有小蔥的花捲的人，會被認定是假和尚。」凌遠遠說。
「但是你說的，卻是那個吃下花捲的人，是真的僧侶——這和你的結論，相悖。」徐言說。
「如果他們兩個，都知道這一點呢？」凌遠遠說。「兄弟一方，其中一個成為僧侶的話，另一方知道佛家的教義，並不為過，如果他們兩個，都知道，吃下花捲，會被認作是假和尚的話……」
說道這裡，凌遠遠停頓了一下。
——如果兩個人都知道，吃下花捲，會被認作是假和尚。
無論通不通關，被認作假和尚的那個人，都很可能只有一個結果。
而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這個結果是什麼。
所以，其中一個人吃了，而另一個，卻沒有吃。
他們做出了相悖的選擇。
也許他們到這裡的時候，受到了很好的培訓，也許還受到了某些威脅，所以他們所表現的，是如此的相似，連氣質，都能做到一模一樣。
可在面臨這件事情上，他們做出的選擇，卻到底還是不一樣。
而此時，凌遠遠做出的選擇，也是與她所說的，有些相悖。她認為，吃下花捲的，反而是真的僧侶。
「雖然，我們都知道，佛家的教義，是不允許吃葷的——但是，那個假的僧侶，也知道。自然，真的那個也知道。而因為真的那個，是僧侶，他比假的那個，更有慈悲心。吃葷，不過只是吃葷而已，可如果他做了與自己的兄弟相同的選擇的話，那他就是殺生！」
說到這裡，凌遠遠的語氣驟然之間加重了。
她是一個如此溫柔的女孩子，所以，當她說了這樣的話后，眾人突然出現了一點非常不適的感覺。
「雖然這道題目，要我們所選擇的，是真正的僧侶，可僧侶與凡人不同的，是他們更有慈悲心。我想，遠遠說的，是對的。」聽了凌遠遠的回答之後，徐言首先表示支持。
「不過是二分之一的選擇而已，我們卻遲疑了這麼久。」李易鴻的回答，顯得有些無奈。
「如果不遲疑這麼久的話，那麼，我們將會在這裡呆更長的時間——很有可能，是一周，或者一個月，更或者，永遠……」林涵帶著笑意，這樣回答李易鴻。
李易鴻點了點自己的眉心，他並未對林涵的話過多的在意，只是他又再一次拿出了自己懷裡的戒煙糖。
打開盒子之後，他只是輕輕看了一眼，卻並沒有吃一顆。
期間，林涵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
「我們要給出最後的答案了嗎？」徐言下意識地提醒。然後，他說，「我相信遠遠的答案，我覺得，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他站在了凌遠遠這邊。
顯然，這道題目，是一道二分之一的選擇題。
其實閉著眼睛做出選擇，可能是更正確的選擇。
可這個房間里的大多數人，都是帶有理性的人，而往往理性的人，總是不喜歡閉著眼睛做題目的。
當徐言做出他的選擇是時候，凌遠遠卻說話了：「徐言……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如果，我猜錯了……」
她抿了抿嘴唇，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