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入門拜師

兩天之後，也就是陰曆十七，娘正為我穿她親手為我縫製的衣裳，老漢兒則坐在床沿兒抽著他的水煙桿。

就聽得木樓板咯吱有節奏的響起，差一個鈕袢沒扣完的我撇下母親，一下子就衝到了樓梯口。

腳步聲戛然而止的當口，師傅的身影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我上前，拉住師傅的手並親昵的叫著：「師父！可把你盼來了！老漢兒！娘！看我師父來了！」

娘和老漢兒，齊齊的上前，老漢兒握著師父的手熱心熱肺說道：「老哥，可把你盼來了！伢這兩天都睡不安穩覺，眼皮來了也不睡，叨咕著師父咋還不來？聽得我耳朵都生老繭了，看到他現在的神氣勁兒了吧？是有人今後給他長腰眼兒了！哈哈，老哥快先歇憩！」

師父心領神會的笑笑，然後意味深長地對老漢兒說：「你這幾天很閑哦！夢裡沒夢到過我？」

老漢兒聽了師父的話沒有回復，而是轉過身向床右上角走去。

對老漢兒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我僵在那裡，娘也不明就裡地愣在那裡。只有師傅，用手捋著鬍鬚，站在那裡笑，那笑在我看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就在我和娘仍僵在那裡的時候，老漢兒已變戲法的拿出了一個包裹，老漢兒將包裹遞給了師傅，聲音比平時提高了幾度說道：「老哥，我早就給你準備妥帖了，倒是看到了一台跳鍾馗儺舞的，不知面具的後面可是老哥你？哈哈，接著！」

老漢兒話畢，手高高的上拋，包裹通過老漢手划著弧線，當自由落體的一剎那，就見師父一個猴子撈月姿勢將快落地的包裹緊攥手裡。

老漢兒笑道：「老哥好功夫！月亮撈得好！」

師父長壽眉一挑，眼睛一瞪回道：「老老，你這是捧我這老猴呢？還是貶我這老猴？不管怎麼說，我是撈到「月亮」了！待我瞧一瞧這「月亮」還有多少光亮兒！」

聽完師父的話，娘蹙著的眉頭舒展開了，而我還是揭不開師傅和老漢兒話語間的謎底。

但我自小就很倔，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於是，我蹭到了師傅的面前，神情專註的看著師傅層層揭著包裹。

第一層是用紅藍格子家織布包著，二層是黃包紙，當黃包紙揭開后展現在大家面前的是黃燦燦的煙絲。

我恍然大悟，師傅和老漢兒說的「月亮」就是這黃燦燦的煙絲，沒什麼特別之處，卻是老漢兒和師傅最愛的東西。

師傅眼睛泛著亮光，雙手反覆撫摸著煙絲，像乞丐幾天沒吃飯見到了飯食，口中喃喃著：「嘻嘻，終於聞到正宗的味兒了…」

說完了還用鼻子深嗅著。

老漢兒看到師父痴痴的樣子，先是呵呵的笑，然後，對娘說道：「堂客，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快去！鼎罐里的水怕是巴了！」

片刻就見娘端著茶盤，內裝茶壺和茶杯。

娘笑吟吟的對師傅說道：「老哥，我先敬你一進門茶，然後再讓我家伢~你的徒弟，給你上拜師茶。」

母親的話說完，師父緊接著說道：「苗家堂客，莫要這麼客氣！我們就不要這麼見外了，有時間再喝你敬的茶，今天就直接喝收徒茶吧！」

娘聽了師父的話也不再推辭，將茶杯遞到我的手上。

我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然後往茶杯里倒著水，當水在茶杯過半時停了手，因為我聽娘跟我講過待客之道：滿杯酒，半杯茶。從來茶倒七分，剩下三分是人情。

我跪在師父面前，雙手把茶杯舉過頭頂，口中說道：「徒兒敬師傅第一杯茶！」

師傅欣喜的喝下了我敬的第一杯茶，然後，第二杯第三杯，師父都開心地喝了下去。給師父敬完茶照禮節我仍跪在地上，師傅抿完最後的一口茶對我說道：「徒兒請起吧！」

我如被皇恩特赦般一樣，利落起身，來到師父的面前在他耳邊輕聲問道：「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徒弟啦！我們今天學什麼呀師父？」

師父笑著看我說道：「拜師單是拜師，今天不學習，明天開始正式學習。」

自從師父走了之後，我便嘴裡總是念叨師父：「師父你快來吧！你來了我就能學本事了……」

因為沒事不敢向老漢兒和娘叨咕只能叨咕給几几聽，每當聽到我磨磨嘰嘰念叨師父，几几開始還笑著敷衍幾句：「老老，你是真想那老巴斯了，他不來若搞蘭？莫急！只能等咧，几几領你耍去！」

通常這個時候，我都是拒絕了几几，眼巴巴的看向門外。

到了後來，我再和几几磨嘰，他便譏笑我道：「老老，你這也是腦殼銹透了。別三麻省了，再三麻省，我耳朵都長老繭了！」

聽了几几的話，我也在自省，我這婆婆客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閉了嘴，去了儲物間拿來細竹篾，編起竹克螞來。

就這樣每天幫娘上甸子里砍豬草，歇憩再編竹克螞，這樣子兩天時間很快的過去。

這一天，雞剛叫完三遍，天邊的魚肚還沒泛白，我便迫不及待的自主醒了，下了床，穿好衣服和鞋子便要下樓梯。

正在我的右腳踏到第一個台階時，撞上了叫我起床的娘。

娘嗔怪地說道：「我伢崽乖，今天起的這麼早，是想你那師傅了吧？等一哈他自己會來，早起無用的，不然再去睡個回籠覺？」

聽了娘的話我懂事的回道，娘，我不困了，嗯，我真的是在等師父，不然我幫你做早飯吧？」

娘對我擺擺手意思不用我幫，然後下了樓梯。

我望著娘的背影，有液體濡濕在眼眶，心想到：娘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娘是這世上最好的娘。」

我就這麼傻獃獃的坐在樓梯口，直到娘高音喇叭似的聲音在叫我吃飯，我才回過神。

答應過娘我便去餐桌吃飯，吃完飯，我又傻愣愣的到門口站著。

在出門時，娘邊收拾碗筷，邊眼神看向我，那眼神里含著深深的疼愛。

我雖然年紀小，但娘眼神的含義我卻讀得懂，她是怕我拜了師學這本事會累著我。雖然我已經七歲了，但在她眼裡我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淡出了娘的視野，站在門口看著馬路，看著馬路對面東北的地方，東北的地方就是我師父家的方向。

我是小孩子，總有累的時候，於是我蹲下來，手裡拿著竹克螞擺弄著。

就在我低頭擺弄著竹克螞時，耳邊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向我走來。

我抬頭一看，是師父！忙眉開眼笑的招呼道：「師父！師父！您可來了！我等你等的心急哩。」

說完話，我拉著師父的手進了屋子。

老頭兒起來正磕著水煙桿里的煙灰，原來他一袋煙都抽完了。

他看師父和我手牽手的走進屋子，對師父笑著說道：「白老哥，你看我家的伢崽實誠不！每天呢沒事兒就在門口等著你，這師父當的，嘖嘖嘖！一會兒你要授課呀，你們師徒二人的事，我不懂就不摻合了，我是鬼摸腦殼兒，大字不識那伙的，就不陪老哥了，嗯，茶在屋內竹几上放著，大壯，你給你師父斟茶！」老頭兒交代完不忘給手中的水煙桿里續煙絲。

聽過老頭兒的話，我忙殷勤給師父斟上茶，然後端到師父的面前說道：「師父，請用茶！」

師父接過我的茶，微笑著泯了起來。片刻，師父就將一杯茶飲完。

喝過茶的師父因茶水的熱度而臉上放著光，他笑著對我說道：「你這伢崽，我早就目測過，你是吃我們這碗飯的，不過……」

師父說到此，沉吟了一下。

我是個機靈鬼，知道師父是想讓我問，我便見縫插針地問道：「師父，您剛才說的「不過」是什麼意思？可否告知徒兒？」

師父坐在火炕上理著稀疏的鬍鬚，眼睛笑眯成一道縫兒回道：「這細伢崽硬是鬼！這「不過」也沒什麼深坑可挖，可就，就是說，你哪一點都合乎我們行規，就是你長得好降俊了一點，只這點哈蠻了點。不過，不打緊，緊要關頭，我會讓你變醜一點。不能閑扯淡，我們上課！」

師父給我講的第一課是中國的儺文化。

雖然歲月流逝，滄海變成了桑田，但師傅當年給我講的課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那個情景真的是忘不了啊！

師父坐在我家的青石火炕上，我拿著竹馬扎坐在他對面。

下面是我憑著印象口傳師傅的課稿。

儺文化

儺文化是一種遠古的原始文化，是中國祖先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遠古先民在征服自然中獲得生息，繁衍後代生存的

慾望需要宗教（自然宗教）觀念的幫助來超越自我，所以聰明的祖先，以偉大的浪漫主義心性創造了燦爛的巫儺文化。

儺字含義

儺，乃人避其難之謂，意為「驚驅疫厲之鬼」。

儺的由來

儺，這一名稱用的並不是漢族的語言，用的是侗台族的語言。

儺，在侗台語族中，這一音符只要變化聲調就可以代表許多事物。侗台語族稱稻、田、鳥、人、民族等為儺。

有祭祀稻神、田神、水神、鳥神、祖神等多種含義。

中國字是象形文字，由象形、會意、記音三要素組合而成，儺字的繁體字由「亻」字表示他與人事有關，「堇」是記音，「隹」就是雀。

儺的種類

中國的儺種類繁多，各有特點。與服務對象、演出對象和演出場所而劃分。

可分為民間儺、宮廷儺、軍儺和寺院儺四種。

以上我記住的這些就是師傅給我講的第一堂課。

看似小小的巫儺文化由師傅的深入講解，令我印象深刻，讚嘆不已。原來我們的民族這麼偉大！巫儺文化博大精深！

我對於巫儺文化有了興趣，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有了好的開始，必有好的結果。

我的小心眼兒里想著：我一定要把巫儺文化學好，不丟師傅的臉，把它繼承和發揚光大。

備註一、

①几几：姐姐

②老頭兒：父親

③老巴斯：老頭

④若搞蘭：怎麼辦

⑤竹克螞：蛤蟆

⑥腦殼銹透了：腦袋笨不聰明

⑦三麻省：嫌某人啰嗦

⑧哈蠻：勉強

⑨鬼摸腦殼：糊塗了

⑩好降：好像

二、①眼皮來了：快睡覺了

②莫要：不要

③歇憩：休息一會的意思

④老老：弟弟

⑤鼎罐：鍋

⑥巴：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