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責的是我 疼的是娘
我們三個淘氣鬼扯著飛趟子跑到了家，待喘完氣，大口喝著水，感覺著風平浪靜，心裡才平靜下來。
就在我慶幸之時，忽然聽到門外吵鬧聲連天，我忙跑出門外。
到了門外，就看著一群人圍著一圈，其中有幾個人吵嚷著：「你們倒成沒事人了！你覺得這樣就了事了嗎？這人命關天的大事兒，不能就這麼稀里糊塗不了了之，你們老苗家必須給個說法！」
我扒拉著人群，從一個縫隙中看到，圈內的地上，有兩具小小屍體。
我又往前湊了湊，很近時我看到了是落水的兩個夥伴兒。
我的淚一下子湧上了眼眶，然後淚順著眼角，啪嗒啪嗒流到了地上。
我不相信眼前的事實，可眼前的兩具屍體僵硬的躺在地上，這是不爭的事實，我除了相信，再就是流淚，我做不了任何事。
正在我無能為力流淚之時，我的手，被一隻大手緊拉著，扯得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我起急，出口剛要罵，回頭一看，傻了眼，原來是娘在拽我。
我沒敢出聲，轉過身心虛地跟著娘走。
到了人少的地方，娘厲聲對我說道：「告你藏家裡你就不聽？黑錯了，你就消停了。大人的事兒沒小孩子事兒，你快家去吧！」
我還要停留，但看到母親的眼光全含這讓我走的意思，我只好轉過頭，不情願向家中走去。
我畢竟是小孩子，因為這些事情搞得自己筋疲力盡，無力的恨不能有個貓我好扯著貓尾巴上炕。
我吃力地爬上床，倒頭便睡了起來。
當我正做著奇怪的夢時，感覺我的屁股，被重重的什麼東西打痛時猛然驚醒過來。
醒過來的我擦著惺忪的睡眼看向床邊，床邊站著老頭兒，他的表情用氣急敗壞形容不為過，此時他正喘著粗氣。
清醒過來的我才真正覺得屁股鑽心的疼，我大聲的喊著娘，可娘站在爹的身邊，沒像平時老頭兒打我時如母雞護雞崽兒般母性寵愛流露，就那麼站在老頭兒身邊無動於衷。
看著娘和老頭兒這般神情，我就知道接下來自己沒好果子吃，但我也不敢造次，不敢違抗他們。
老頭兒氣喘的勻了點，嚴厲的問著我：「你今後敢不敢再這樣亂跑闖禍了？」
我直勾勾的看著老頭兒的眼睛沒有回答。
看著我做錯了事還不認錯這般犟驢脾氣，老頭兒氣得火冒三丈，不由得提高嗓音問道：「惹了禍你倒有理了，你倒是說話呀！」
我的犟勁上來了，就是一聲不吭。
老頭兒看著我倔勁兒上來了，剛才消的火又蹭地躥了上來，回身去花瓶里拿來了雞毛撣子，嘴裡一個勁兒的說：「我叫你惹禍！我叫你惹禍！看還敢不敢惹禍！」
我想躲，無處可躲，娘雖在身邊又不管我，我只好杵在原地。
我這般犟驢的樣子更加激怒了老頭兒，他是氣不打一處來，接著揮舞著雞毛撣子向我劈頭蓋臉地打來。
因為老頭兒下手重，我還是扛不住，最後只好求著情，但這請求不是像老頭兒請求而是向娘請求：「娘，我好痛啊！快來救我！」
聽著我的喊聲，娘沒有動，但我看到她現是眼圈紅了，隨後把頭別了過去。
娘的這一動作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但當時，年小的我因為娘沒有攔著老頭兒懲罰我而心生怨恨。
到大了懂事時我才理解娘，娘別過頭看我的姿勢，是不忍心看到我挨打。
但她的不出手相救，是她們為了教育我而與老頭兒組成的統一戰線。
現在看起來老頭兒與娘對我的教育真的是用心良苦。
小時的我不領會娘的意圖，對娘讓我回家不去看熱鬧心存不滿。
成年後我才琢磨出娘讓我回家的意圖，娘是不想讓我接觸死屍，因為我太小，怕死亡帶來的恐懼影響到我的童年，最主要的白巫師斷言我天眼開和身子輕會招惹來「不幹凈」的東西，所以說，娘不讓我上前是有她的道理的。
我雖不高興但很聽話的回了家。
躺在吊腳樓的竹床上，開始我還數羊，數白雲，可是數著數著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我們五個小夥伴來到了水潭邊，脫掉了上衣，穿著小褲衩，噼通撲通如下餃子般躍入水中。
開始我們在打水仗，你撩我一下，我還你三下，開心雀躍如過年得了大人的賞錢。
就在大家玩得興高采烈之時，我由於憋了一會兒氣需要上水面換氣，就在我騰出水面的剎那，就看到兩個若隱若現的影子踩著水飛快的向小有子和二蛋的身邊滑去…
我拚命的喊著：「有子！二蛋！有人要抓你們，快跑啊！快跑啊！」
我一激靈，腿打了個直挺，一下子坐了起來，原來是我做的一個夢。
夢如此的真實，讓我打了個寒噤，隨之冷汗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我趿拉著鞋去外屋地臉盆架的橫樑上拿毛巾，就聽得外面傳來嘈雜聲。
我忙亂地擦了一把汗，顧不上提鞋，把娘的叮囑忘到了爪哇國里，我要看看是誰在外面這麼大聲吵嚷，吵得我睡不好覺。
當我來到院子，看到一幫人仍圍一圈，其中有人吵吵嚷嚷。
我撥開人群看到圓圈中二蛋和有子的屍體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忽然覺得他們還活著，於是我不管不顧的撲到他們身體上嚎哭搖動著：「快起來！我們一起打水仗！」
我的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看熱鬧的人包括爹和娘。
娘愣了幾秒，明白過來的瞬間，照著我的臉就是一巴掌，嘴裡罵著：「你個死鬼！你一個就夠了，別拽其他人！夾卵蛋快滾！」
娘罵完意猶未盡又去到竹杖邊拿起掃把對著二具屍體揮舞起來。
我懾於娘的威力，膽戰心驚，重又回了屋子。
回到屋子后，我豎起耳朵細聽院中的動靜。
就聽到一個大嗓門喊道：「老苗家的婆娘你莫指桑罵槐，還拿掃把想掃地出門？門都沒有！莫拿死者說事。你們家孩子牽頭惹的禍，你們家逃不了干係。你們家要拿出個說法，不拿出說法，我們就耗在這裡不走。」
聽著這大嗓門，我就知道是有子他娘。
有子娘是這方圓幾里有名的外號「母夜叉」，大人都懼她幾分，我更不要說了。
我膽戰心驚地聽著。
忽然聽到了娘的聲音：「有子娘，你這麼說可冤枉人，去水潭，是我家大壯起的頭，可他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懂事，他們沒想到會發生這些意外之事，其實我們大人也有責任，是我們大人沒有盡到看護責任。事已至此，我家大壯牽的頭責任重些，我這做家長的應責無旁貸的承擔伢犯下的錯，我賠給你們兩家各二擔苞谷，僅留夠自己口糧，几几，你看可以啵？」
娘的話說完，我只感覺到一陣沉默。
沉默過後，有子娘的高音喇叭再次響起：「好吧，看在你誠意的份上，我們就放過你們，就按你說的做，我們走後，就讓你家男客給我們送家去。」
然後我聽到窸窣雜亂的腳步聲漸去漸遠。
我在屋裡躲著，等著娘的發落。
老頭兒因為生氣被娘勸得進了他們的屋子，我則被娘叫到几几住的屋子。
几几怕我挨娘打，緊緊跟在我和娘身後。
見几几跟隨，娘沒好氣打發几几：「小妹，怎麼這麼啄不得！去落你老頭兒！我與你老老有話說。」
几几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那眼光是那麼的意味深長，她是在用眼神告訴我，要我不要犯倔，聽娘的話。我看懂了几几的眼神，用手勢告訴几几讓她放心。
我的這個動作被眼尖的娘給看到，娘狠勁扯過我的手，嘴裡斥道：「快走！還背後搞動作？老殼快挨錘了！」
我就這樣被娘扯著進了几几的屋子，娘硬下心腸對著我說：「跪下！」
聽著娘的厲聲吩咐，開始我覺得聽錯了，再看娘的神色是那般的堅定，我才知道娘的厲聲吩咐不是妄言。
我心下思慮了幾秒，一句話在腦殼中閃現出：好漢不吃眼前虧。
這句話聰明的人都會用，我不笨，此時靈光的閃現是在提醒我抵抗下去沒有好結果，我知趣的聽了娘的吩咐直溜溜的背著娘跪下。
為何背著娘跪下我是有個小心思在，就是對著娘跪下我怕看娘生氣時噴火的大眼睛，也怕她生氣時的高音大喇叭，覺得背對著她這些都會減弱，我的小心臟也不會超負荷。
我是這樣想的，可娘卻不這樣想，她覺得我背對著她是在無聲抵抗，我們娘倆杠上了。
由於娘這樣想我，更加生我的氣，沖著我後背大聲喊道：「你個老麻批！做錯事還有理了！你背沖著我是想和我做抵抗？反了你了！把身子轉過來！」
娘這高音大喇叭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我自知倔不過娘，遵循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將身子轉向娘。
見我轉回身，娘的火氣消減了很多，她將聲音略壓低對我說：「伢崽，娘不想這樣對你，可你給我們家闖了這麼大的禍我不好好管教你是娘的失責，本來管教你也有你老頭兒的一份兒，可是你看見了，他正在氣頭上，火氣還沒消，我若是讓他與我一起教育你，你若犯倔會挨他狠揍的，娘是怕你扛不住，所以娘自己來教育你，你懂娘的意思嗎？」
我馬上接話：「我懂，娘，你都是為我好。」
娘語重心長的對我說：「乖伢崽，你這次去黑龍潭的禍事闖大了，現不說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現在要說的是你，你今後千萬不能再犯類似錯誤了，今後無論去哪裡都要與娘打招呼說實話，別在夥伴面前自稱老大，老大不是誰都能當的，當了要承擔責任。這次的事件如不是你牽頭誰也不會找到家裡，這下好了，你在這件事情上是主謀，要負主要責任，所以說今後不要強出頭，不要逞能裝機靈出主意，現在的情形你都看見了，出主意的人是主使，要承擔主要責任。那溺水的二家家長理直氣壯的找到我們家，想推卸責任都不行，因為有其他兩個夥伴的證言，所以說今後一定要收斂你強出頭的性格，任何事做個隨大溜兒的蠻好，你記得啵？」
我這次沒犯倔真心回答：「是哩，娘，我今後一定聽娘的話，不給老頭兒和您惹事，那娘……」
此時，我不敢對娘提任何訴求。
聰明的娘自然看出我的小心思，心疼的說：「無娘的雞崽兒！再跪克行頭該跪得麻了，快起來出去耍吧！」
我一個篙躥起，邊跑邊爭辯：「我不是無娘的雞崽兒！我是有娘的雞崽兒！」
話落下聽見娘嗤嗤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