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懲罰演變打劇
傍晚,老頭兒就分二次挑著四擔苞谷,分別送到有子和二蛋的家裡。
至於老頭兒和二蛋和有子的家人說了些什麼話,我沒去,也聽不到。但長大了以後,我腦海中總有老頭兒去二蛋和有子家送苞谷時候閃現的低著頭,和二家人陪著不是的畫面。
對此,我有著深深的內疚。
話說老漢兒送完了包穀,該是全家人圍坐在飯桌七飯時間。
几几拉著我的手對我說:「老老,坐几几旁邊七飯。」
我還沒等坐到凳子上,老頭兒一把扯過我,氣哼哼說道:「莫七飯了!去背角落裡跪著!」
几几不情願的撒開我的手,眼睛看向老頭兒,不敢發一聲。
我只得離開了几几的身邊去角落裡跪了下來。
開始跪時我還腰板筆直,可越跪越覺得克行頭下的竹地板越來越硬,我頻繁地挪動著克行頭,身體也東扭西歪。
被我挪動聲音驚擾,老頭兒狠狠用眼睛剜我,給我的感覺我不是他親生的,我是他繼子。
我懊惱的在心裡說;「我怎麼有了你這狠心的老頭兒?別人家的老頭兒對伢崽都親的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寶貝得不知怎麼辦好,你倒好!除了訓我就是打我,攤上你這老頭兒我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就在我心裡怪著老頭兒,殊不知老頭兒心裡也在怪我:「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孽種!凈給我添亂!」
我不知老頭兒的心思,老頭兒也不知我的想法,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內心卻暗潮洶湧。
我雖內心聽著背後飯桌上吱溜的七飯聲,饞得我唾沫直往下咽,但我自知有錯,不敢發一聲,換作平時我早嚷嚷著要這要那,老頭兒、娘、几几都會滿足我,但今非昔比,我只能怪自己。不!我要怪二蛋和有子的老頭兒和娘。是他們強要了我家的苞谷,是他們告的狀,才令我七不到飯,等我長大了要他們加倍償還!」
就在我想著長大復仇計劃時,就聽到娘的求情聲:「伢崽他老頭兒,高抬手讓伢崽七飯吧?」
娘的話一撩地兒,老頭兒話厲聲起:「怎麼?犯罪之人還有權力七飯?真是頭髮長見識短,管伢莫二人,二人定夾生。莫求請!求請一起打!」
聽了老頭兒的一席話我可吃不住勁兒了,我回過頭瞪大兩隻不大的眼睛對著老頭兒就是一頓大喊:「你說誰是罪人?我犯了什麼罪?我不就是領頭去了黑龍潭嗎?我沒逼他們去,是他們願意和我去,都賴我,我賴誰去!」
老頭兒聽了我的強詞奪理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的筷子一下甩到地下,旋風般去外面拿來扁擔對我一頓打。
開始我還硬挺,後來我挺不住喊娘喊几几,她們都懾於老兒的威力,實際娘是怕她勸會夾生,所以硬著心沒勸。
老頭兒兒打著打著見我沒了聲息,以為我裝死,更加生氣,手勁兒更重了,我在老頭兒扁擔下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只一味的張口喘氣。
此時娘卻看不下去,一下到老頭兒面前奪過扁擔照著老頭兒的頭劈頭蓋臉的打,並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個沒心沒肺的!這可是你的親骨肉啊,不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下手這麼狠,今天我讓你嘗嘗被扁擔削的滋味!媽呀!我伢崽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娘在哭,几几也在哭,几几替我求著情:「老頭兒,請你放過我老老吧!我願意替他挨打!你打我吧!」
我被打的暈暈乎乎,只聽得咣啷一聲,可能是扁擔落地聲,之後我便失去了知覺。
失去知覺后的我整整昏睡了六天。
這六天里,我沒有吃喝拉撒,只是緊閉雙眼,呼呼的昏睡。
娘整天怨著老頭兒,老頭兒也自知罪魁禍首是自己,整天鎖著眉,水煙桿總是叼在嘴裡,除了吃飯睡覺。
几几也慌頭慌腦的在我的屋中進進出出。
娘在這近一周的時間裡頭髮白了很多,本來願意說話的娘變得沉默寡言。
家裡的空氣變得沉悶而令人窒息。
可能我命不該絕,到了第六天午時剛過,就聽到我家的吊腳樓的樓板被踩的咯吱,咯吱直響,是有人上樓來。
老頭兒和娘聽著竹台階噠噠的腳步聲,不約而同的看向樓梯口處。
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人已然進到了屋中。
來人正是老頭兒要找的白巫師。
老頭兒還是慢了半拍,白巫師先發了話:「苗家男客,你真是腦殼銹透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和我說?看把孩子折騰的!這爹娘當的!」
老頭兒和娘先頭默不做聲地聽著,聽到最後的貶低話,老漢兒沉不住氣,冷著臉反問道:「老哥,你這話可不中聽,孩子是我的骨肉我不心疼,難道外人會心疼?好卵彈!你難不成是來看笑話的?」
老頭兒的話一說完,白巫師的話象一挺重機槍「噠…噠…噠噠射齣子彈:「大壯他老頭兒,你這話如黑龍潭的渾水,要嗆死人滴。我看我這是熱臉來貼冷屁股,我看你也不識好歹呀,為伢崽我來,為你我不稀得來。」
老漢兒連忙陪著笑說道:「兄弟八噶的,我米懂坨,伢崽這件事,把我的腦殼弄的渾漿漿的。伢崽又這般昏睡不醒,實在是起急,不周之處請擔待!」
聽了老頭兒的話,白巫師氣得慘白的臉有了血色,他大度地說:「莫客氣,莫客氣,我也是火燎毛脾氣,我們可謂半斤對八兩,都屙泡稀屎照一照。不過,都是為了伢崽,莫扯遠了,說伢崽的事要緊。」
說完話,白巫師走到我床前,先是看著我的面部和呼吸,然後摸著我的脈搏,少傾對老漢兒說道:「別看你伢崽一直昏睡,但呼吸均勻,脈搏正常,只是…」
白巫師的欲言又止,一下讓老頭兒和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腸子攪著勁兒疼,白巫師的欲言又止會有什麼隱秘呢?老頭兒和娘也不得其解,只能等著白巫師解答。
過了一會老頭兒見白巫師只看我的神色卻不見回答心急追問:「老哥,我的伢崽倒底怎樣你有個回話呀!我都急出火連杖了。」
沒等白巫師接話,娘的大喇叭聲響起:「你急?伢崽不都是被你打得!如果伢崽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罵完老頭兒,心疼的用衣袖揩著淚,轉身出了屋子。
老頭兒被娘罵得悻悻進了我的屋子,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我,長吁短嘆道:「唉!不好事總能讓你攤上!八字輕的命就是多劫難,總這般可若搞蘭?」
正在老頭兒煩惱叨咕時,就聽到房門吱呀一聲,是娘進了屋子。
娘進得堂屋,第一眼看見的是白巫師,後面站著的是老頭兒。
娘一看到白巫師便急不可待地問道:「巫師老哥,我家伢崽這種情況,是好是壞你實話告訴我!」
白巫師神色凝重的回道:「你伢崽的情況我都和你男客說哩,至於怎麼協同我如何辦,你們兩夫妻商議,商議通給我回個話!別人家還請我去做法事,我先告辭。」
娘和老頭兒則忙不迭的說著:「難為你!難為你!伢崽好了請你砍大館子!」
巫師邊走邊走邊回道:「苞谷都賠給了人家,拿什麼錢請砍大館子?你伢崽好了,我就是不吃心裡也高興,不過你想讓我高興,有一個辦法,就是把你那水煙絲捧一捧給我就心滿意足了,跟我莫提銀子。我告辭,你們留步!」
老頭兒痴痴看著白巫師的背影羨慕說道:「嘖!嘖!看人家巫師老哥都天命的年紀,還象壯漢般坐如鐘,走如風,立如松,令人好生羨慕!」
娘用手拍了一下老頭兒的肩頭說道:「這是巫師,你都這麼痴看,若是漂亮堂客,你莫不是要看到眼睛里去?快港伢崽的事!」
老頭兒被娘一拍,彷彿如夢初醒,一迭連聲的說著:「是我急得昏了頭,伢崽的事要緊,伢崽的事要緊。」
說話間老頭兒看向娘,娘被看得莫名其妙的問:「瞧什麼瞧?再瞧臉上也長不出花來。莫扯沒用的,快港!」
老頭兒一看娘的火燎毛脾氣上來了,忙低眉順眼的回道:「我何嘗不急哩,可不知如何港。」
娘杏眼圓瞪,亮開了高音喇叭催道:「你是不是站著撒尿的男客哪?都火上房了還不急!你就竹筒倒豆子,快點倒!」
老頭兒清了清煙熏嗓兒說道:「堂客,巫師說了咱伢崽八字輕,天眼開得早,屬無根草,命薄,輕者容易被髒東西纏住,重者魂被掬,結局隨時有生命危險,必用法力才能破解。堂客!若搞蘭?」
娘聽了老漢兒的話如五雷轟頂,眼見的身體搖搖晃晃的要倒下,被老漢兒一把扶住。
老頭兒扶著娘來到床前坐穩,然後勸道:「堂客,你莫急!有我吶,看巫師老哥的架勢只有他能治咱伢崽,如果這樣那我們可能要出點血本,可能要捨出銀子來保伢崽,莫關係!如果伢崽的事情能用銀子來解決我毫不吝惜,能救醒伢崽就是傾家蕩產我也不眨眼!不瞞你說,我今年點兒好,營生賺了很多銀子,你莫擔心!任何事都不是事,都由你男客我扛著!」
聽了老頭兒擲地有聲的話語,娘的臉上才有了些許笑容。
方言註解:1、砍大館子:請大飯店。2、堂客:老婆,媳婦。3、若搞蘭:怎麼辦。4、港:講、5、八噶的:好樣的、6、老頭兒:父親、7、几几:姐姐。
8、老老:弟弟。9、難為你:謝謝你。10、男客,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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