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十六章
葛小眉戴上口罩，進入傷檢科的解剖室。
燈光下，陳數正在手術台上解剖著剛剛送回警局的狗屍。
解剖室里瀰漫著一股惡臭。
「陳老師，有結論了嗎？」
「初步結論有，但具體的結果分析可能要等上幾天，我要將屍體的血液樣本送到濟城大學的化學分析室里。等那邊的結果，才能得出結論。」
「什麼意思，陳老師？我聽得不太明白。」
「你看這個。」
「這個是……」
陳數夾出一塊發黑的肉塊，放在一旁的托盤裡。
肉塊雞蛋大小，留著黑汁，十分噁心。
「這一塊是薩摩耶犬的心臟，這樣明白了吧？」
「心……心臟，可心臟怎麼是這個顏色，難道說這隻狗死於中毒？」
「對，但毒素的具體成分不知，需要等化驗結果。我偏向於是一種類似蛇毒的化學提取物。這隻狗中毒后不會立馬死亡，會持續興奮不安，然後全身肌肉顫動，最後毒素大量聚集在心臟位置，死於呼吸肌麻痹。從外表看，一點癥狀都沒有，只有解剖了屍體才能發現它的真正死亡原因。」
「陳老師的意思是說它是被毒蛇咬傷的？」
「不，你沒聽準確，我說的是一種類似蛇毒的化學提取物，並非出自毒蛇口中的蛇毒。」
「化學提取物？我明白了，那就是……被人投毒。」
「對，沒錯是被投毒，更準確的說被注射毒藥。起初，我檢查了一遍屍體，沒有發現任何外傷，以為是這隻狗誤食了某種致命毒物。然後我解剖了它的胃與小腸，發現它的胃粘膜並沒有出現過敏反應。於是我又重新檢查了一遍屍體，最終在它的後頸發現了一個因為藥物注射而導致淋巴腫大的硬塊和一個針孔。你重點看看這個針孔。」
陳數翻過薩摩耶犬的屍體，扒開狗的毛髮，指著一個小紅點給葛小眉看。
「這個針孔有什麼獨特之處嗎？」
「有，有兩點特別。其一，給狗注射藥物的這人手法嫻熟，或者說單論打針注射技術他要比我更專業，應該是醫護專業出身。其二，是他注射的位置，我開始並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從後頸注射。要是我的話，我會選擇沒有毛髮的腳掌或者毛髮稀疏的腿部，那樣更方便。後來我諮詢了一個在動物防疫站工作的朋友，他告訴我狗的腳掌很容易弄歪針頭，狗腿上幾乎找不到血管、注射后很容易起包。一般給狗這種常見的寵物打針，都會選擇後頸的皮下注射。」
「那……按照陳老師的意思是說……」
葛小眉聲音很小，心中已有了答案，但她還在極力地排斥。看到這個針孔時，她就立馬回想起了寵物店裡曾經多次見過的一個場景：俞哲一手提著貓的後頸，一手拿著針管，給貓打疫苗。
「老陳的意思是說，結合之前殺人工具為手術刀、死者傷口做過偽裝的幾個疑點，我們相信殺死這隻薩摩耶犬的人或者說這個案子的兇手，他的職業應該是一個寵物醫生。」
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李繼科拿著一個塑料袋走了進來。
寵物醫生！
葛小眉微微一怔。
——果然是這樣，可為什麼是他？
他為什麼要殺人？
他為什麼要撒謊？
「霉霉，霉霉，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臉色這麼差。」
李繼科拍了下葛小眉的肩膀，一翻手背按在她的額頭上。
「正常啊，沒有發燒，你是不是貧血啊？」
「沒……沒……」葛小眉咽了下喉嚨，又轉向陳數，「陳老師，你也認為兇手的職業是一個寵物醫生嗎？」
「對，寵物醫生或者從事醫護職業有過給寵物打針經驗的人。」
「這……」
「很奇怪嗎？霉霉，我也看你的神色不太正常，是不是最近加班太辛苦了？」
「沒，沒……」
葛小眉緩了幾口氣，還是覺著有些心慌，一轉身，注意到了李繼科手中提著的塑料袋。
塑料袋裡裝著一些灰色的粉末。
「這些粉末是？」
「這是第一具送來的狗屍上攜帶的東西，準確的說狗的四肢和毛髮上都沾滿了這種粉末。」
「第一具狗的屍體？」
「對。」
「可這些粉末是什麼啊？」
「水泥粉。」
「水泥粉？可一隻狗的身上怎麼會攜帶如此多的水泥粉呢？」問出問題的同時，葛小眉已經想到了答案。
那隻死於後腿放血的薩摩耶犬在死前一定在一個充滿水泥粉的環境里呆過。
她迅速搜索了一遍大腦，在翠湖小區里似乎沒有這樣一個地方。
她想到了翠湖小區二期工程，也就是位於翠湖小區後方的在建工程，工地上一定到處可見水泥粉。
「我檢查過這些水泥粉，發現了一個細節。這些水泥粉中的顆粒不少已經硬化或者結塊。也就是說，這些水泥粉曾經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其主要的成分發生了質變。」
「長時間？」
「對，應該很長的時間，水泥粉的化學性質在乾燥的情況下很穩定。樣本中的水泥粉質變比例很高，我猜測樣本至少暴露在空氣中超過半年的時間。」
「那就說這隻狗曾經出現的地方不是一般性質的工地或者正在裝修的住宅，是一個裝修或者施工到一半長時間停工的地方。」
「對，霉霉，你分析得有道理。但不一定是個停工的地方，還有一個地方也有可能。」
「哪裡？」
「水泥廠。」
「水泥廠？」
李繼科掏出手機，點開地圖，調到北湖區域一片沒有標註地名的地方。
「大概這個位置，我記得多年前有一個水泥廠。大概一年前政府大力支持北湖區發展旅遊項目時，水泥廠被強行遷走了。聽說翠湖小區是第一案發現場，這個地方離翠湖小區只有兩個路口，挺近的。老陳，你看是不是這個位置？」
陳數盯著手機地圖比劃了很久，點點頭，「沒錯，是這裡。山水集團的水泥廠，過去污染很大。我記得它開工的時候，半個北湖都烏煙瘴氣的，應該是去年年底被政府清理了出去。印象里，因為遷廠，他們的員工還一度上訪搞得市裡滿城風雨。」
「水泥廠……」
葛小眉念叨了幾句，大步衝出了解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