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十八章

晚飯時分，步行街上的人流密集起來，一個個小吃車支撐起了架子，夜市的氣氛在暗淡的天色中漸漸復甦。

一輛白色麵包車停了下來，堵在街頭的過道上，半天沒有動靜。有個帶著紅袖章街道協管員氣勢匆匆地上來敲了下車門，見到車窗上一閃而過的刑警證，便又退縮了回去。

麵包車的位置距離「PetHigh」寵物店不足一百米，而此時此刻另有多路警力從不同方向將寵物店包圍了起來。

「咦，這個男人不是給兔子做過手術的俞哲俞醫生么？」

半個小時前，田通見到照片的第一眼便認出了俞哲，葛小眉也跟著確認了身份。很快幾路人馬分頭包圍了步行街。

「你和他很熟嗎？」待車上只剩下了葛小眉一個警員時，隊長田通突然開口。

「認識有三個多月，見過幾次。」

葛小眉沉默了好一陣，才做出了回答。她曾經將俞哲帶到警局給那隻叫做兔子的狼青犬看病，理應更熟悉這個終日一身白色大褂的男人。

「在你看來，他是個怎樣的人？」出乎意料，田通並沒有提及之前葛小眉替俞哲隱瞞的事情。

「他……他是個……我說不清楚，但我覺著他不是兇手。」葛小眉心慌慌的。俞哲是個怎樣的人呢？她的確說不清楚。他冷漠、他拜金、他口是心非，但似乎冷漠、拜金、口是心非只是他故意戴在臉上的面具。她知道這張面具下他還有另外一個樣子，只是她很少見過他另外一個樣子。他冷漠，卻常常躲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幫助他人，幫助她。他拜金，卻常常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去救助流浪的小動物。他口是心非，但總在無意間引導她解開一個個案件的真相。他會殺人嗎？現在證據都指向了他。但她還是不相信，心底仍然對案子抱有另有隱情的希望。

「只是覺著？」田通笑了，笑容里似乎另有深意。

「隊長，我明白，我很清楚自己是一個人民警察。如果他真犯了罪，我一定會親手將他逮捕，絕不姑息。請您一定相信我。」葛小眉攥了攥拳頭，目光犀利起來。

田通眯起眼睛，「霉霉，每次看到你，我都感覺好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我一樣。有自己的原則，又有自己的堅持，還有自己的想法。作為警察，我們總會遇上兩難的事情。你只能自己去選擇，自己去經歷。好好把握自己吧，世界總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

「可隊長，現在的情況是……」

嘩——

車門拉開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隊長，就是他，他在寵物店對面的鋪子里工作，那輛長城皮卡也是他的。皮卡的輪胎與水泥廠現場發現的輪胎印跡完全符合，我們還皮卡輪胎的縫隙間還發現了水泥渣子。」

何麗麗一邊解釋，一邊將一個矮胖的男人推上了麵包車。

葛小眉一眼認出了男人的身份，正是俞哲和李白白口中經常提到的矮冬瓜。

「不，不，我是在電器鋪子里工作，但車不是我的，是我們老闆的。」

「下午有誰用過車么？」

「有，阿哲……俞哲借過車，他用一包煙賄賂了我。這小子是不是犯了什麼事，哎，我真是瞎眼了，原先那麼相信他。」

「那是幾點到幾點的事情？」

「三點多他借的車，五點前後他才還回來。」

「他最近經常借車使用嗎？」

「對，昨天大半夜裡也借了，一用就好幾個小時。但幾位警官，我可什麼都沒有做。我家老闆出遠門了，我只是幫老闆看車而已。」

「他今天還車回來後有什麼異常嗎？」

「沒有異常，和平時一樣。等一下，阿哲的衣服好像很臟，全是水泥灰。我問他，他說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腳。我就知道阿哲有問題，最近一直有個女……咦，這位女警官你不是……」

「這個女人你見過沒見過？」

怕矮冬瓜說錯了話，葛小眉搶先一步掏出了死者嚴穎的照片。

「這個……額，我好像見過，她是不是開著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啊？」

「對，是開著白色寶馬車，你什麼時候見過她？」

「昨天中午吧，我當時吃完午飯躺在車裡睡覺，一輛白色寶馬車停在了寵物店的門口。」

「你確定是這個女人么？」

「是，我確定，如果寶馬車也是她的話。她留了一頭的紅頭髮，身材特別好，我多看了幾眼，印象比較深刻。」

「她在寵物店裡呆了多久？」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一眼就睡覺去了。」

「那你之前見過這個女人或者見過那輛寶馬車出現在寵物店門口么？」

「沒有，之前倒也有過豪車停在過寵物店的門口，從豪車裡下來的那位小姐比這個女人還漂亮，還年輕。」

「哼，這個俞醫生真是不簡單啊，看來姘頭不少。霉霉，我們上一次到寵物店的時候，怎麼發現他這麼會與女人打交道呢？」

麗麗插來一句。但葛小眉沒有理會，也沒有繼續問，她知道矮冬瓜口中另外一位從豪車裡下來的小姐應該指的是尹晚晴。這件事情顯然與晚晴無關，她不想讓晚晴也牽扯進來。

「呼——呼——，隊長，隊長，寵物店的前後全部布控好了，什麼時候動手？」

對講機里傳來小張在前方待命的聲音。

「確定都包圍了嗎？」

「確定。」

「疑犯現在做什麼？」

「看不見疑犯的臉，他坐在桌子上，舉著報紙，在看報紙。」

「好，對一下時間，現在是六點九分，六點十分行動，給兄弟們說注意安全。」

「好，隊長放心，我們人多，沒問題，這次他跑不了了。」

——他還是老樣子。可真要行動了嗎？

葛小眉透過玻璃，望了一眼前方「PetHigh」的燈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隊長，我申請去現場支援。」

「這個……好吧，你注意安全。」

見田通沒有反對，葛小眉拉開車門一步一步走向平日里最熟悉的地方。

每一步，她走得都相當忐忑，從未想過要以這種警匪差別的姿態與俞哲見面。

掛在身上的對講機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前方几個幹警舉著槍衝進了寵物店。

她突然想起上個月他的胳膊還受過傷，一緊張，加快了腳步。

砰——

咣當——

啊——

這個時候，對講機里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是聲尖，好像有人應聲倒地了。

「誰讓你們開槍的！誰要讓你們……」

聽到槍聲，葛小眉心一下子沉到了湖底，聲音隨之哽咽了。

她大步衝過去，推開門口的同事。

寵物店門口，幾個幹警正笑呵呵整理著衣服。

小張倒在地上，頭上扣了一個塑料盆，滿身的貓砂，其中混著幾塊黑色的塊狀物。

「混蛋，是貓屎，是貓屎！哪個混蛋把貓砂盆放在門框上面的！混蛋！」

葛小眉顧不得門口的混亂，直接衝進大廳，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俞哲。

白色大褂上冒著一道黑煙，幹警小張受襲時慌亂開出一槍，子彈洞穿了白色大褂，打在靠牆的貨架上。

葛小眉摸了下衣服上的窟窿眼，舒了一口氣。

倒在地上的俞哲只是一個包裹著白色大褂的枕頭。

他沒在店裡。

他逃跑了。

他知道警察會來找他。

葛小眉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竊喜。

——倒符合他的風格。

「媽的，人逃跑了，混蛋，還弄我一身貓屎。咦，霉霉，你在笑什麼？」

「啊……在……在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