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小說篇(5)
王婆摸一摸席子潮濕一點,席子被拉在一邊了;孩子跑過去,幫助她。***麥穗布滿平場,王婆拿著耙子站到一邊。小孩歡跑著立到場子中央,馬兒開始轉跑。小孩在中心地點也是轉著。好象畫圓周時用的圓規一樣,無論馬兒怎樣跑,孩子總在圓心的位置。因為小馬瘋著,飄揚著跑,它和孩子一般地貪玩,弄得麥穗濺出場外。王婆用耙子打著馬,可是走了一會它遊戲夠了,就和廝耍著的小狗需要休息一樣,休息下來。王婆著了瘋一般地又揮著耙子,馬暴跳起來,它跑了兩個圈子,把石磙帶著離開鋪著麥穗的平場,並且嘴裡咬嚼一些麥穗。系住馬勒帶的孩子挨著罵:
「啊!你總偷著把它拉上場,你看這樣的馬能打麥子嗎?死了去吧!別煩我吧!」
小孩子拉馬走出平場的門;到馬槽子那裡,去拉那個老馬。把小馬束好在杆子間。老馬差不多完全脫了毛,小孩子不愛它,用勒帶打著它走,可是它仍和一塊石頭或是一棵生了根的植物那樣不容搬運。老馬是小馬的媽媽,它停下來,用鼻頭偎著小馬肚皮間破裂的流著血的傷口。小孩子看見他愛的小馬流血,心中慘慘的眼淚要落出來,但是他沒能曉得母子之,因為他還沒能看見媽媽,他是私生子。脫著光毛的老動物,催逼著離開小馬,鼻頭染著一些血,走上麥場。
村前火車經過河橋,看不見火車,聽見隆隆的聲響。王婆注意著旋上天空的黑煙。前村的人家,驅著白菜車去進城,走過王婆的場子時,從車上拋下幾個柿子來,一面說:「你們是不種柿子的,這是賤東西,不值錢的東西,麥子是財之道呀!」驅著車子的青年結實的漢子過去了,鞭子甩響著。
老馬看著牆外的馬不叫一聲,也不響鼻子。小孩去拿柿子吃,柿子還不十分成熟,半青色的柿子,永遠被人們摘取下來。
馬靜靜地停在那裡,連尾巴也不甩擺一下。也不去用嘴觸一觸石磙;就連眼睛它也不遠看一下,同時它也不怕什麼工做,工作起來的時候,它就安心去開始;一些繩索束上身時,它就跟住主人的鞭子。主人的鞭子很少落到它的皮骨,有時它過分疲憊而不能支持,行走過分緩慢;主人打了它,用鞭子,或是用別的什麼,但是它並不暴跳,因為一切過去的年代規定了它。
麥穗在場上漸漸不成形了!
「來呀!在這兒拉一會馬呀!平兒!」
「我不願意和老馬在一塊,老馬整天象睡著。」
平兒囊中帶著柿子走到一邊去吃,王婆怨怒著:
「好孩子呀!我管不好你,你還有爹哩!」
平兒沒有理誰,走出場子,向著東邊種著花的地端走去。他看著紅花,吃著柿子走。
灰色的老幽靈暴怒了:「我去喚你的爹爹來管教你呀!」
她象一隻灰色的大鳥走出場去。
清早的葉子們,樹的葉子們,花的葉子們,閃著銀珠了!太陽不著邊際的圓輪在高粱棵的上端;左近的家屋在預備早飯了。
老馬自己在滾壓麥穗,勒帶在嘴下拖著,它不偷食麥粒,它不走脫了軌,轉過一個圈,再轉過一個,繩子和皮條有次序的向它光皮的身子磨擦,老動物自己無聲地動在那裡。
種麥的人家,麥草堆得高漲起來了!福家的草堆也漲過牆頭。福的女人吸起煙管。她是健壯而短小,煙管隨意冒著煙;手中的耙子,不住地耙在平場。
侄兒打著鞭子行經在前面的林蔭,靜靜悄悄地他唱著寂寞的歌聲;她為歌聲感動了!耙子快要停下來,歌聲仍起在林端:
「昨晨落著毛毛雨,……小姑娘,披蓑衣……小姑娘,……去打魚。」
二菜圃
菜圃上寂寞的大紅的西紅柿,紅著了。小姑娘們摘取著柿子,大紅大紅的柿子,盛滿她們的筐籃;也有的在拔青蘿蔔,紅蘿蔔。
金枝聽著鞭子響,聽著口哨響,她猛然站起來,提好她的筐子驚驚怕怕的走出菜圃。在菜田東邊,柳條牆的那個地方停下,她聽一聽口笛漸漸遠了!鞭子的響聲與她隔離著了!她忍耐著等了一會,口笛婉轉地從背後的方向透過來;她又將與他接近著了!菜田上一些女人望見她,遠遠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