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小說篇(19)
中午又燒飯;晚間燒飯,金枝過於疲乏了!腿子痛得折斷一般。***天黑下來卧倒休息一刻。在迷茫中她坐起來,知道成業回來了!努力掀起在睡的眼睛,她問:
「才回來?」
過了幾分鐘,她沒有得到答話。只見男人解脫衣裳,她知道又要挨罵了!
正相反,沒有罵,金枝感到背後溫熱一些,男人努力低聲向她說話:
「……」
金枝被男人朦朧著了!立刻,那和災難一般,跟著快樂而痛苦追來了。金枝不能燒飯。村中的產婆來了!她在炕角苦痛著臉色,她在那裡受著刑罰,王婆來幫助她把孩子生下來。王婆搖著她多經驗的頭顱:
「危險,昨夜你們必定是不安著的。年青什麼也不曉得,肚子大了,是不許那樣的。容易喪掉性命!」
十幾天以後金枝又行動在院中了!小金枝在屋中哭喚她。
牛或是馬在不知覺中忙著栽培自己的痛苦。夜間乘涼的時候,可以聽見馬或是牛棚做出異樣的聲音來。牛也許是為了自己的妻子而角斗,從牛棚撞出來了。木杆被撞掉,狂張著,成業去拾了耙子猛打瘋牛,於是又安然被趕回棚里。
在鄉村,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
二里半的婆子和李二嬸子在地端相遇:
「啊呀!你還能彎下腰去?」
「你怎麼樣?」
「我可不行了呢!」
「你什麼時候的日子?」
「就是這幾天。」
外面落著毛毛雨。忽然二里半的家屋吵叫起來!傻婆娘一向生孩子是鬧慣了的,她大聲哭,她怨恨男人:
「我說再不要孩子啦!沒有心肝的,這不都是你嗎?我算死在你身上!」
惹得老王婆扭著身子閉住嘴笑。過了一會傻婆娘又滾轉著高聲嚷叫:
「肚子疼死了,拿刀快把我肚子給割開吧!」
吵叫聲中看得見孩子的圓頭頂。
在這時候,五姑姑變青臉色,走進門來,她似乎不會說話,兩手不住的扭絞:
「沒有氣了!小產了,李二嬸子快死了呀!」
王婆就這樣丟下麻面婆趕向打魚村去。另一個產婆來時,麻面婆的孩子已在土炕上哭著。產婆洗著剛會哭的小孩。
等王婆回來時,窗外牆根下,不知誰家的豬也正在生小豬。
七罪惡的五月節
五月節來臨,催逼著兩件事生:王婆服毒,小金枝慘死。
彎月相同彎刀刺上林端。王婆散開頭,她走向房后柴欄,在那兒她輕開籬門。柴欄外是墨沉沉的靜甜的,微風不敢驚動這黑色的夜畫;黃瓜爬上架了!玉米響著雄寬的葉子,沒有蛙鳴,也少蟲聲。
王婆披著散,幽魂一般的,跪在柴草上,手中的杯子放到嘴邊。一切湧上心頭,一切誘惑她。她平身向草堆倒卧過去。被悲哀洶淘著大哭了。
趙三從睡床上起來,他什麼都不清楚,柴欄里,他帶點憤怒對待王婆:
「為什麼?在瘋!」
他以為她是悶著刺到柴欄去哭。
趙三撞到草中的杯子了,使他立刻停止一切思維。他跑到屋中,燈光下,現黑色濃重的液體在杯底。他先用手拭一拭,再用舌尖試一試,那是苦味。
「王婆服毒了!」次晨村中嚷著這樣的新聞。村人凄靜的斷續的來看她。
趙三不在家,他跑出去,亂墳崗子上,給她尋個位置。
亂墳崗子上活人為死人掘著坑子了,坑子深了些,二里半先跳下去。下層的濕土,翻到坑子旁邊,坑子更深了!大了!幾個人都跳下去,鏟子不住的翻著,坑子埋過人腰。外面的土堆漲過人頭。
墳場是死的城廓,沒有花香,沒有蟲鳴;即使有花,即使有蟲,那都是唱奏著別離歌,陪伴著說不盡的死者永久的寂寞。
亂墳崗子是地主施捨給貧苦農民們死後的住宅。但活著的農民,常常被地主們驅逐,使他們提著包袱,提著小孩,從破房子再走進更破的房子去。有時被逐著在馬棚里借宿。孩子們哭鬧著馬棚里的媽媽。
趙三去進城,突然的事打擊著他,使他怎樣柔弱呵!遇見了打魚村進城賣菜的車子,那個驅車人麻麻煩煩的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