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六章一個手指捅破的夢(2)
他說:「外面路滑。」
然後,白翕就關上門出去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他們生活得禮貌而又客氣,沒有太好的事生,但也不算太壞。
二
雪片像幻燈機里的幻影那樣緩慢而又舒展,雪地里的行人在天地間被縮小了比例,變成一個一個螞蟻似的黑點。有人有氣無力地打著傘,傘在雪中傾斜,像失去平衡的生活,傾斜著往前走,不知什麼時候就倒下來了。
白翕走在雪中,腳下鬆鬆的積雪被她一下下踩得塌陷下去,出咕嗞咕嗞的響聲。這時候,有個尖尖的像支筆似的人影從白翕身後一探一探地跟上來。白翕不敢回頭,她走在前面,那個尖尖的人影就跟在兩三步遠的地方,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四周靜悄悄的,白翕覺得有點緊張,不由得加快腳步,想要擺脫跟蹤她的那人,但是,那影子也一步不落地跟了上來,那影子就像白翕自己的影子,與她的步調總是同步的,白翕想要跑起來,然而想法卻和行動脫了節,她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身後那人被她突然襲擊的舉動嚇了一跳,面色蒼白地望著她,然後略帶羞怯地低下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女人說:「散步嗎?」
男人說:「散步。」
男人像是承認了什麼錯誤似的再次低下頭去。
他們一起走了一段,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聽腳下的雪出嗞嗞的響動。空氣清涼得好像蒸餾水一般,吸進去把肺部清洗一番,呼出在室內積攢的濁氣。
女人說:「你每天都散步嗎?」
男人說:「你每天都散步嗎?」
女人笑而不語,覺得身邊這個男人有些與眾不同,她無法猜出他的職業和身份,她想他肯定不是個一般人,因為他說話的方式很特殊。
冰河已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河面上平展展的,沒有一個腳印。男人說我們到河面上去走吧,男人還說你肯定不敢。女人就上當了,跟他一起走上冰河,河面很滑,他們手拉著手往前走。男人告訴女人,他叫韓青,就住在附近的一幢樓里。
白翕從外面散步回來,見自己房間里坐著一個女人,她穿著橘黃上衣和一條式樣很怪的裙子,裙子的下擺鑲著一條刺目的藍邊,她坐在那裡,微低著頭,一部分頭披散下來,半遮著她的臉。
杜艷艷常常這樣突然出現在白翕的眼前,穿著白翕從來沒見過的一套衣服,在那兒沒完沒了地說著話。杜艷艷是那種早早地結了婚又早早地離了婚的女人,無牽無掛,自由自在。
「好看嗎——我這一身打扮?」
她手裡端著一杯紅酒妖冶地在白翕眼前晃。天知道她從哪裡搜出來的那瓶酒,連白翕自己都不知道那瓶酒藏在什麼地方。
「你看上去就像一瓶紅酒,搖搖晃晃,我眼都暈了。」
「你剛才幹嗎去了。」
「散步。」
「一個人?」
「一個人。」
她們隔著兩道門望見半開半閉的書房裡那個伏案枯坐的男人的後腦勺——他永遠都是一個後腦勺。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壓低了嗓門說著話,聽起來聲音都有些變形,像密謀一件不可告人的事。
白翕走過去輕輕把門關上,她說我又遇到那個人了。她們曾在電話里聊起過那個在散步時經常碰到的神秘男子,杜艷艷在電話那端格格地笑,她說白翕呀,我預感到你已經愛上他了。
「你跟他說話了?」杜艷艷問。
「只說了幾句話,」白翕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怪的人。」
「他就住在附近嗎?」
「看起來像。」
兩個女人關在房間里嘰嘰咕咕了一晚上,十二點鐘左右,杜艷艷打車走了,她說她還有個約會。
這麼晚了,白翕真想像不出她還要上哪兒。
三
雪一直下個不停。
他們在雪地里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來走去,其實都在尋找彼此的身影。在雪天散步的人越來越少了,由於下雪,氣溫變得極低,呼出來的白色哈氣像一團一團膠態的白色棉絮,在眼前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