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六章一個手指捅破的夢(4)
所有的編號都得填寫仔細,不能讓墨水洇開來,不能有塗改或者用橡皮擦過的痕迹。***這種工作做久了人就像得了潔癖,要把紙片打扮得像面孔一樣清爽雅麗,容不得半個污點的存在。
資料室的白色地面被清潔工擦得相當乾淨,上面映著一排排高大書架的倒影。這裡很少有人來,因此書堆在那裡只不過是裝腔作勢的樣子貨。每逢上級領導下來檢查工作,資料室便是重點開放的窗口,因為它乾淨,體面,冒充有文化。白翕明白自己不過是資料室的一件道具罷了,沒有人知道她是誰,誰坐這兒都一樣。在無人的正午,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照到了白翕的臉上,她想起昨天夜裡那個陌生人火辣辣的撫摸以及他房間陌生的氣息,心裡不覺一動,**像融化的冰那樣在全身蔓延開來,她身體不覺一陣熱又一陣冷,像是在高燒。
這天晚上散步,白翕在他們經常去的地方等了很久,一直不見韓青。路邊的積雪被來來往往的汽車搞得有些髒了,白色積雪上浮著一層灰塵顆粒。白翕低頭看到自己的白色外套上也落著同樣的灰,才意識到自己在外面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
他不會來了。
他出什麼事了嗎?
他怎麼了?
白翕沿原路返回的時候,腦子裡類似的問題如同氣泡似的往外冒。
白翕進門的時候,現丈夫正坐在門廳的一盞燈下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你在等我嗎?
出什麼事了?
怎麼啦?
白翕說出來的話幾乎是剛才她路上所思所想的翻版,她生怕丈夫看出她心裡有事,所以主動跟他說話。
孫斯文說,沒什麼。沒什麼。
白翕永遠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看起來深不可測,鏡片虛白一片,看不見他的真實表。白翕坐在電視機前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電視,從一個台跳到另一個台,一張張熟得膩的臉。她坐到床邊洗腳的時候丈夫還在他書房裡畫圖,白翕本來想跟他說句什麼,但想了一下又覺沒什麼可說的。盆里的水很熱,把腳上的皮膚燙得微紅,一雙腳在水盆里看上去就好像透明一樣,一絲絲藍紫的血管像四通八達的蛛網,細密地布在腳背上,白翕從沒注意過這些,她睜大眼睛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像在觀看與己無關的另一部分身體。
身體接觸到床面那一剎那,整個身體都被打開了。女性的身體在黑暗中彷彿有無數個可以自由閉合或者打開的小門,它不一定非由男人控制,也可以由想像控制。
白翕的想像與另一個男人有關,她聽到空蕩的屋子中央那把舊木椅所出來的吱嘎作響的聲音,那個人就站在她身後,撫摸源源不斷,像柔滑的水那樣滋潤著她的肌膚。她的衣服一件一件被他除掉,撫摸變得急促不定,甚至弄疼了她,但在這種時刻,疼痛和其他感覺是混合在一起的,疼痛甚至加重了感官感覺,使那種刺激來得更壯烈些。
午夜二點,白翕被人從夢中叫醒。
你不舒服嗎?
他問。
白翕看見丈夫沒戴眼鏡,眼睛四周有一圈白光。
你在說夢話。
他說。
我以為你不舒服呢。
說完,他便裹緊被筒翻身睡去,剩白翕一個人,孤零零地黑夜裡呆。
五
杜艷艷最近愛上一個新男友,拚命打電話給白翕,一夜一夜訴說他們的感經歷,她每次戀愛都像第一次戀愛一樣瘋狂,全身心地投人,沉醉,快樂,然後痛苦,撕裂,直到弄得滿身是傷,只想從那場戀愛中逃出來,等傷口痊癒了,她又好了傷疤忘了疼,再次一頭扎到戀愛的漩渦中去,不管不顧,瘋了似的愛那個在別人看來很一般的人。
杜艷艷是在一場鬧哄哄的演唱會上把她與希米的故事講給白翕聽的。當時周圍噪音太大,杜艷艷的談話被噪音截成一斷斷的,可她還是拚命說著,說著說著竟然掉下淚來。白翕木在那裡,整個一個木頭人,她知道這不是自己應有的表現,她最好的女友哭了,她應該勸勸她才對。可她一點都不想勸她,在這種時候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