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六章一個手指捅破的夢(6)

86.第六章一個手指捅破的夢(6)

公交車上人人青腫著一雙眼睛,都像患了夢遊症的病人,木然地坐在座位上,沒有一點表。***車子一站一站地到達,有一些人上來,又有一些人下去,白翕沒想到自己竟然坐過了站,等她想起來的時候,汽車已在一個公園門口停下來。

那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公園,白翕估計裡面都是些住在附近的居民在晨練。白翕想既然站在公園門口就進去轉轉,反正上班早一點晚一點無所謂。她買了張票走進公園半開著的鐵門,一進去就看見許多老胳膊老腿枯樹枝一樣在眼前晃,白翕被嚇得趕緊退了出來。

她不想一腳就邁進那個老人世界。

不合時宜的鮮艷表現出一份掙扎后的絕望。

他們害怕死去。

白翕不想一生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完了,平淡是多麼可怕的一種軟體動物,它使人漸漸喪失警惕,像坐水滑梯一樣順流而下,被水帶到哪裡算哪裡。

自從和那個男人有了那種關係,白翕就再也無法使自己平靜下來。那個男人從她身體的縫隙里鑽進去,鑽得很深,在她身體內部四處遊盪,她無論走到哪裡,那個遊盪的影子都會緊緊跟隨著她。早上她坐在公交車的後排座位上,那個影子一下子就從前排冒出來,他坐在距她三四米遠的地方,雖說只是個背影,但白翕一下子就認出他來。

有時候,資料室里空無一人,白翕卻聽到一排排資料櫃深處有人在翻書的聲音。在他床邊的時候常常聽到這種聲音,他床墊四周堆滿了書,圍欄一樣地包圍著他,韓青說過,只有這樣呆在裡面才安全。韓青是個神出鬼沒的男人,他說其實他真名不叫韓青,韓青只是他寫作用的名字。白翕用痴迷的目光望著這個連名字都不確定的男子,越從心底湧出一種緒,那就是不顧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

一隻貓的出現就像一道銀光閃閃的白色鍍膜,阻隔在白翕和丈夫之間,讓他們的關係變得像油與水互不相溶。

那隻貓是在某一天夜裡在白翕家突然出現的。那天白翕謊稱和女友一起到世紀劇院去聽歌劇,在鏡前精心打扮一番,她化妝的時候丈夫就站在她身後,她感覺到某種目光的分量,他平時很少看她化妝,這正合白翕的口味。一個女人在化妝的時候是很不希望有人站在一旁盯著看的,夾睫毛的動作就很怕旁邊有人,眼睛是人最珍貴的部位,稍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攪起內心的不安,手抖,眼毛顫,結果把事弄不成。

白翕在試著夾了兩下睫毛之後,終於決定放棄。

孫斯文說:「我來幫你好不好?」

白翕說:「這種事你幫不了我。」

孫斯文說:「我會很小心,傷不到你的。」

白翕說:「有些事只能自己來。」

化妝台上丟著一隻軟軟的粉撲子,每一管口紅都被擰開了,一支一支血紅地豎在那裡,像一隻只充血的手指或者勃起的男性生殖器。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男性生殖器這種平時不在她談話範圍之內的東西,白翕和她丈夫從沒談論過與性有關的話題(白翕不知道別的夫妻談不談這方面的事),在他們之間那件事就跟不存在似的,只在相隔很久的某一天晚上,他們偶然會來上那麼一回,然後就不知道下一回再**是什麼時間了,也許要等兩星期,也許要等上一個月。

冷漠而有序的生活,像梳妝台上那些化妝品,排列那麼整齊,但有的口紅她一次也沒用過。

白翕用手指一個一個把那排排列得像士兵似的口紅推倒,手指上沾了一些紅色,白翕對鏡子里的孫斯文說要和一個女友一起去聽歌劇。孫斯文慢慢吞吞地說世紀劇院是很遠的,外面的路又在結冰。

白翕就當沒聽見,她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就到門廳里換靴子。

門廳里立著幾雙式樣各異的女靴,它們像梳妝台上的口紅那樣也被排列得相當整齊。燈光靜靜地照著它們,門廳里的穿衣鏡像畫框似的框住它們,看到這些靴子,白翕就想起那個孤獨的寫作者手頭正在寫的一部小說:《長靴站立》,她想,這是一個含義複雜的題目,儘管她並不怎麼懂得他要表達的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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