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六章一個手指捅破的夢(8)
孫斯文戴著白色套袖在廚房裡燒飯,那隻小貓在身後跟著他。***白翕洗了把臉,坐在沙上看電視。家裡冷得要命,暖氣好像壞了似的,打了幾次電話也沒人來修。皮沙扶手涼得像鐵,白翕把手放在上面又很快移開來,她想這個家越來越讓人呆不下去了。
這天夜裡,丈夫例行公事似的同她做了一回,因為不知道暗中有了對比,所以他做得很有些漫不經心,平淡,無激,差不多可以用「草草了事」這幾個字來形容。白翕絕望地躺在已經變冷的被子里,想到下午那個火炭一樣燙著她的人,她想他們是多麼不同啊。有愛和無愛是多麼不同。男人和男人是多麼不同。
十
白翕陷入心不在焉的迷狂狀態,她以為別人什麼也不知道,其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女人有些不對勁了。她的上司老於是最早現她上班經常不在單位的人,資料室是單位里最輕鬆體面的工作,別人忙得要死,這女人倒閑得慌。有幾次到資料室去就現那裡上著鎖。寂靜的小樓空蕩蕩的,連個人影子都沒有,他有些生氣地敲了幾下門,然後回到自己辦公室去打電話。
他以前很少給白翕家裡打電話,在抽屜里找了半天才找到她家電話號碼。電話是一個男的接的,他說他感冒了沒去上班,老婆一早就走了,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在辦公室里坐著才對。
說話的人自然就是孫斯文。
老於放下電話,在屋子裡轉了三圈,他知道他已經抓到那女人的短處了,他在心裡冷笑了三聲,風捲起的雪粒打得玻璃窗砰砰直響。
你上班的時候經常不在。
你老公說你在單位。
可是你不在。
白翕就坐在對面的那把椅子上,她身上穿著件深藍色羊毛背心,黑色長褲,跟她談話的過程中她一陣陣走神,老於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的人都怕丟了飯碗,特別是要找一個好工作有多不容易,可這女人腦子好像丟在別的地方了,跟她談半天,她卻一點兒也不往心裡去,說來說去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白翕望著老於那張布滿筋筋絡絡的馬臉出神兒,她想,人怎麼能長成這樣呢,這麼奇形怪狀的。老於一雙乾枯的瘦手把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一會兒摘下來一會兒戴上,這樣反覆多次。白翕想起在那些冗長的會議上老於有時就坐在自己身邊,他也是像這樣不斷地把眼鏡摘下又戴上,戴上又摘下,攪得四周人心惶惶,以為過不了幾秒鐘就會地震,要不然天花板上就要掉下一塊磚來也說不定。
老於的瘦手搭在白翕肩上,用力拍了拍。
他說,好吧,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白翕什麼也沒想,回到自己座位上就給韓青打了一個電話。他們在電話里熱聊的時候,門縫裡塞著一隻狹長的眼睛。
下班回來,丈夫正在房間里東翻西找,白翕問他出什麼事了。他說出什麼事了你心裡應該明白,我的菲菲貓不見了。白翕吐出一口長氣,說,咿——,你的貓丟了跟我有個屁關係?
丈夫用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丈夫說你現在變得好厲害呀,連罵人的話都會說了。白翕說,有人成天裝得跟個人似的,其實連個狗都不如,整個就是一個冷血動物。丈夫冷冷地說,咱們兩個不知誰更像動物——一天到晚就知道上床。白翕倒吸一口涼氣,她沒想到丈夫原來這樣討厭自己。丈夫還在另一個房間里尋找那隻不知去向的小白貓,他把沙挪得錯了位,眼鏡片上反射著一片漠然的光。
白貓就這樣莫名其妙失蹤了。
白翕每天上班下班,忙她自己的事,拿丈夫就當隱形人似的,想看見就看見,想看不見就看不見。
有天下午白翕正坐在辦公室里安靜地填卡片,上司老於打電話來說有事跟她談,讓她過去一下。白翕穿過長長的走廊,腳步聲一下一下彷彿在好遠的地方,與自己的身體是分離的。陽光很好,外面是寒冷的冬天,玻璃走廊里卻像夏天一樣暖融融的。白翕隔著玻璃看見外面院子里有一隻正在曬太陽的小貓,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那隻貓酷似家裡丟的那隻,白翕的記憶一時間出了問題,她恍惚間記起了一些事,記起那個患有嚴重恐貓症的女人怎樣佯裝上班將那個小東西裝在包里坐車帶到很遠的地方。那小貓也跟認識她似的,隔著玻璃盯著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