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六章一個手指捅破的夢(9)
空洞的敲門聲在白翕手底下突兀地響起來。***門開了,報紙後面露出老於的臉。老於說,明天派你到外地出差,你回去準備一下吧。白翕站在那裡想,該不該把小貓帶回去還給丈夫。她想了一下,對自己說算了算了,假裝沒這回事算了。
十一
軟卧車廂里坐著昏昏欲睡的四個人。兩個男人,兩個女人。白翕一上火車就知道自己中計了,什麼出差呀這純粹一個圈套。那個故作嬌態的女會計大冷天穿了一件灰藍色的短袖t恤,並且不斷撫摸自己的胳膊(像在暗示別人可以來摸她)。白翕第一眼看到她就感到不入眼,坐在她對面真不知道這漫漫旅途該怎麼過。
怎麼這麼冷——
別抽煙,我最受不了煙味了——
哎呀呀——
她的話一句一句飄在空中,在軟卧狹小的空間里被擠得變了形,傳到白翕耳朵里變成了一種奇怪的貓叫。
男科長的耳朵迅速捕捉到這種貓叫,並且起了化學反應,他看大嘴女會計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了。老於坐在白翕旁邊,也想達到男科長那種忘我境界,可白翕偏偏不給他機會,白翕像躲避瘟疫似的躲避著他,連眼神都不願跟他接上火——一直傻乎乎地望著窗外,這可把老於給氣壞了。
白翕這種不配合的態度一旦開了頭,就很難再糾正過來。她一直像一節木頭那樣硬邦邦地杵在那裡,車廂本來就小,她又那麼硬,搞得所有的人都很不舒服。大嘴會計先打了個鋪天蓋地的大哈欠,男科長立刻心領神會地說,女士們都累了,咱們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白翕倒頭就睡,像一個患有僵直性緊張症的病人。火車均勻搖晃的節奏很快使她進入另一重空間,她看見四個**的白瓷小人從眼前一一走過,像四個並排出現的音符。有一道不知從什麼地方照射過來的強光照在她臉上,使她的面孔被放大在一張白紙上,嘴唇爆著干皮,毛孔清晰無比。有一隻手從黑暗中伸過來,像一張不透氣的塑料袋那般糊在她臉上,一時間,她感到無法呼吸,她拚命掙扎,像一個掉進河裡就要沒命了的女人,掙扎的結果不僅沒使她浮上來,反而使她越陷越深,她覺得她的鼻孔和嘴巴都被黏稠的膠泥堵住了,白翕感到她就快被悶死了。
老於坐在床邊距離很近地看著她。
——你怎麼坐在這兒?
——我該坐在那兒?
白翕把毛毯蒙在頭上,翻身睡去。
凌晨,列車到達一個白翕從來沒到過的小站,老於把大家叫醒下車,白翕把夢境留在那趟列車上,隨著那趟車繼續往前走,身體卻跟著別人來到了站台上。四周白茫茫的,站台上很冷清,沒有一個旅客。大嘴女人與男科長變成面目模糊的一對,走在與白翕和老於後面很遠的地方,他們故意拖拖拉拉,大概是怕有什麼絕對**被人聽到。
十二
這趟莫名其妙的旅行把白翕折磨的幾乎要瘋,沒有任何目的,沒事可做,除了吃吃喝喝見一些面目可憎的男人,整個晚上都被荒廢掉了,小地方的夜空黑暗得可怕,有幾串可憐的紅燈綠燈看上去也顯得面目可疑,有一些像鬼似的蓬頭垢面的男人在街頭巷尾遊盪,白翕想自己是不是掉進了一個噩夢的節里,再也無法從裡面逃出來。
老於提議說閑著也是閑著(白翕最煩老男人說這句話了),不如大家去唱卡拉ok,大嘴女人作歡呼雀躍狀,男科長在一旁快樂得像只瘦鳥。白翕木頭人一般地跟著去了,見那卡拉ok廳大得像球場一樣,全場無人,喇叭里放著民歌改編的俗氣舞曲。男科長以農民紳士的可笑姿態躬下身來請大嘴會計跳舞,白翕把臉扭向一邊,看那個轉得挺歡的大玻璃球。
一眨眼的工夫那兩個人就不見了(可能是躲到玻璃柱子後面去了),空蕩蕩的籃球場滑稽地空著,有一些光束如毛絨絨藍綠手掌,在並不幹凈的玻璃地面上摸一把,再摸一把,隨後那裡就空了,反射著暗淡的不景氣的光。老於和白翕一起坐在一張圈椅上,中間隔著一隻硬木茶几,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淡而無味的花茶。後來那兩個人從柱子後面晃出來,被膠水粘住了似的分都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