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十七章(2)
第二天早上紅火是被一陣鋼琴的聲音弄醒的。***明知他是賣弄,聽著卻也喜歡。他彈得很慢,好像是一個人放慢了腳步在輕輕地走,生怕驚動了什麼人似的。過一會兒那腳步聲又漸漸快起來了,像無數個旋轉的腳尖在輕輕點著地面,無比自信地盡炫技。
紅火躺在床上思緒迷亂地想東想西,過了一會彷彿睡過去了,又覺得有一隻冰涼的手在摸她的臉,睜眼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眼淚。紅火決定什麼也不想,振奮起精神來,好好快活一回。
這一次,是他把她帶到他的住處**。阿彪在西郊頤和園附近的香圃園租有一間民房。那裡的農家家家戶戶都有房屋出租,院子里擺著成片的「串紅」。正是國慶節前夕,這種俗稱「串紅」的花賣得正俏,就是**搭花壇也少不了要用「串紅」打底色或者拼字的。每天都有人一卡車一卡車到花農家裡來拉這種花,沒有拉走的「串紅」紅艷艷地放在太陽底下,一簇簇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紅得冒了火。
紅火看到白衣白褲的阿彪從火焰般連成片的花圃前走過,那一團流動的白色把整個空氣都攪得輕盈起來。
「阿彪」!
她叫他一聲,聲音顯得很大,在天地間好像有回聲似的。那一串一串的紅花齊刷刷地抖動著,彷彿要向天空噴射那壓抑已久的腥紅似的。
他擁她進門,隨手把鑰匙扔在床上,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那表好像要吃了她。他的窗帘和床罩都是金黃色的,床放在房間的一角,邊上就是不大的一扇木窗。床墊的位置很低,床罩上的流蘇牽牽絆絆拖在地上亂做一團。他捧著她的臉一路吻過來,而她被他攻得節節後退,終於退到了盡頭,全面敗下陣來。他的白衣白褲白花花地脫了一地,柔和地、紋路清晰地堆砌在浮著一層青苔的舊磚地上,像極了一幅畫。
紅火躺在床上感覺到他觸摸琴鍵的手指一下下地觸痛著她。染金的窗帘被風吹得拂動起來,使得屋子裡的光線忽明忽暗,紅火看見他那張稜角分明的面孔漲得通紅,額角處的青筋像浮雕一樣微凸了起來,並且由於下頜骨的劇烈咬合出一陣「咯咯」的聲響,好像什麼東西已經承受不住,就快斷裂了似的。
紅火不知道自己此刻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她出人意料地平靜,像容器一樣靜靜承受著這一切。多年來,紅火一直希望在人生的漫漫路途中能夠再次遇到起點的那個男人,渴望對他進行報復。她曾多次在街上看到長得很像高遠翔的男人,她曾跟他好了四年,那時候他們一天到晚談論的都是出國的事,掛在宿舍里的那張美國地圖都快讓他們圈圈點點給折騰破了,遠翔說我現在比美國人還了解美國,總有一天我要到那裡去的。四年之後他就去了,像個氣泡一樣消失不見了。
慢慢地,時間醫治了她的積怨,她幾乎想不起他的樣子來了,為什麼還要恨他?半年前她曾在電腦展銷會上遇見過他,她並沒有感到這次相遇在她心裡喚起了仟么委屈、憎怨抑或別的什麼特殊感,紅火的惟一感覺就是麻木,就像有人跟她開了個很大的玩笑,然後涎著臉問她好不好玩?
安琪的電腦人酒屋每況愈下,倒不是因為王安琪經營得不好,主要是因為北京城一夜之間冒出的酒吧就有幾百家,客人被分流,生意也就漸漸清淡下來。
安琪做生意原本就是半玩半鬧的,這下不掙錢,更是一心放在玩上面了。她一邊對著大伙兒頻頻舉杯,「來!干!」一邊搶先把酒灌到肚裡,生怕別人搶了去似的。
表面上說是無所謂,其實紅火還是挺在乎張彪的。他們經常因為一點點莫明其妙的小事大吵一架,然後有兩三天時間誰都不理誰。他倆像掰手腕似地比賽著各自的耐力,誰能忍受的時間長誰就贏了,而先打電話或者先呼對方的那一個,就是輸家。
那天紅火在單位本來就遇上點不順心的事,頭兒在她編譯的文章里現了三處錯,就抓住此事大作文章,說她是談戀愛談昏了頭,一點責任心都沒有。拿著人家的高薪水,紅火不敢回嘴,這口氣只好生剝活吞咽下肚去。一走出總編室就「不不」連放三個響屁,瞅瞅左右沒有人,這才踩著得得的鞋跟快步走過一條一面是大玻璃窗一邊是門上掛著「財務科」、「打字室」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