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相逢患難共命行(22)
中央大街的南端,人漸漸稀疏了。***
牆根,轉角,都現著哀哭,老頭子,孩子,母親們……哀哭著的是永久被人間遺棄的人們!那邊,還望得見那邊快樂的人群,還聽得見那邊快樂的聲音。
三月,花還沒有,人們嗅不到花香。
夜的街,樹枝上嫩綠的芽子看不見,是冬天吧?是秋天吧?但快樂的人們,不問四季總是快樂;哀哭的人們,不問四季也總是哀哭!
小偷、車夫和老頭
木柈車在石路上著隆隆的重響。出了木柈場,這滿車的木柈使老馬拉得吃力了!但不能滿足我,大木柈堆對於這一車木柈,真像在牛背上拔了一根毛,我好像嫌這柈子太少。
「丟了兩塊木柈哩!小偷來搶的,沒看見?要好好看著,小偷常偷柈子……十塊八塊木柈也能丟。」145
我被車夫提醒了!覺得一塊木柈也不該丟,木柈對我才恢復了它的重要性。小偷眼睛著光又來搶時,車夫在招呼我們:
「來了啊!又來啦!」
郎華招呼一聲,那豎著頭的人跑了!
「這些東西頂沒有臉,拉兩塊就得啦吧!貪多不厭,把這一車都送給你好不好?……」打著鞭子的車夫,反覆地在說那個小偷的壞話,說他貪多不厭。
在院心把木柈一塊塊推下車來,那(木柈)還沒有推完,車夫就不再動手了!把車錢給了他,他才說:「先生,這兩塊給我吧!拉家去好烘烘火,孩子小,屋子又冷。」
「好吧!你拉走吧!」我看一看那是五塊頂大的他留在車上。
這時候他又彎下腰,去弄一些碎的,把一些木皮揚上車去,而後拉起馬來走了。但他對他自己並沒說貪多不厭,別的壞話也沒說,跑出大門道去了。
只要有木柈車進院,鐵門欄外就有人向院里看著問:「柈子拉(鋸)不拉?」
那些人帶著鋸,有兩個老頭也扒著門扇。
這些柈子就講妥歸兩個老頭來鋸,老頭有了工作在眼前,才對那個夥伴說:「吃點嗎?」
我去買給他們麵包吃。
柈子拉完又送到柈子房去。整個下午我不能安定下來,好像我從未見過木柈,木柈給我這樣的大歡喜,使我坐也坐不定,一會兒跑出去看看。最後老頭子把院子掃得乾乾淨淨的了!
這時候,我給他工錢。146
我先用碎木皮來烘著火。夜晚在三月里也是冷一點,玻璃窗上掛著蒸汽。沒有點燈,爐火顆顆星星地著小炸音,爐門打開著,火光照紅我的臉,我感到例外的安寧。
我又到窗外去拾木皮,我吃驚了!老頭子的斧子和鋸都背好在肩上,另一個背著架子的木架,可是他們還沒有走。這許多的時候,為什麼不走呢?
「太太,多給了錢吧?」
「怎麼多給的!不多,七角五分不是嗎?」
「太太,吃麵包錢沒有扣去!」那幾角工錢,老頭子並沒放入衣袋,仍呈在他的手上,他借著離得很遠的門燈在考察錢數。
我說:「吃麵包不要錢,拿著走吧!」
「謝謝,太太。」感恩似的,他們轉過身走去了,覺得吃麵包是我的恩。
我愧得立刻心上燒起來,望著那兩個背影停了好久,羞恨的眼淚就要流出來。已經是祖父的年紀了,吃塊麵包還要感恩嗎?
公園
樹葉搖搖曳曳地掛滿了池邊。一個半胖的人走在橋上,他是一個報社的編輯。
「你們來多久啦?」他一看到我們兩個在長石凳上就說。147
「多幸福,像你們多幸福,兩個人逛逛公園……」
「坐在這裡吧。」郎華招呼他。
我很快地讓一個位置,但他沒有坐,他的鞋底無意地踢撞著石子,身邊的樹葉讓他扯掉兩片。他更煩惱了,比前些日子看見他更有點兩樣。
「你忙嗎?稿子多不多?」
「忙什麼!一天到晚就是那一點事,下稿去就完,連大樣子也不看。忙什麼,忙著幻想!」
「什麼信!那……一點意思也沒有,戀愛對於膽小的人是一種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