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生存手記(一)(7)
聽者提著的心也隨之落了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我以前也曾遇見過這樣熱的人,這種熱心人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問一答十,而且還經常地自問自答,你根本不用廣泛地全面地展開你的疑問,你只消輕輕點其之一,就可以獲得全部的回答。譬如,你想知道一套房子的樣子,你只要問客廳如何,他自己就會接下來自問自答:卧房是什麼樣呢?卧房如何如何。廚房是什麼樣呢?廚房如何如何。以此類推。畫家先生就是如此。
我常常透過一個人的語方式,感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印象中,大凡冷漠或慎重之人,語都是簡約、扼要的;精明的人幾乎從來不主動說自己,總是詢問、探聽對方的況;心虛沒底氣然而又淺薄的人,習慣於夸夸其談指點江山,善於表高見教育別人,顧不上沉著與傾聽,急於表一些總結性或結論性的句子,是一種自視過高的人;而真正富有成就、德高望重同時又練達之人,說話往往比較內斂、節制,貌似隨便,其實格外審慎,切中要點,且滴水不漏,感受多於結論,不輕易說出否定性的句子,留在肚子里的話比說出來的要多得多;青春期的人(並不一定指年齡,而是心理狀態),一般容易憤怒、誇張、極端、激烈,語中\"到底為什麼\"\"決不可能\"之類俯拾皆是,出不遜,鋒芒畢露,語驚四座,激揚而澎湃,顯得幼稚;圓滑而又不缺乏誠肯之人,說話大而空,既落到要害處,又碰不到什麼,讓人抓不著辮子,閃爍其詞,憑藉聽者的心領神會,似乎皰丁解牛,遊刃有餘……
在生活中,交談者的語方式有很多很多,這位畫家的語方式只是眾多有意思的交談方式中的一種。
我們感受一個人的語方式,是一件很微妙、很有樂趣的事。而且,這種感受,往往比交談者的自我標榜或者別人給與他的評價,更有可信度。這也是我們理解一個人的重要的一個側面。
8、從土城路回家的路上
我經常深深想念一句話:\"人應該從墓地回家的路上成為一個詩人。\"(一位詩人語)可是,我們是多麼難得走在從墓地回家的路上啊。我想象那小路應該隱蔽在頭蓋骨深處的密叢里,應該裹在薄衫和飢餓的裡邊,應該是人們精神深處的另一處家園。
白天,當我們在密集如蟻的人群里,在物慾的角逐中,無論我們把眼睛擦得多麼明亮,也難以看到那小路。它深埋在身體的裡邊,只有裡邊的眼睛才能找到它。可是,外邊尖銳的光亮把裡邊的眼睛完全地遮住了,裡邊的眼睛閉著,這使我們難以再像20歲時候一樣做一個詩人。
我從土城路回家的路上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外表醒著,裡邊睡著。
對於我,如果你知道土城路通向哪裡,你就會理解,一個人為什麼無法再成為一個詩人——土城路通向我的麵包和牛奶,通向我蔽身歇息之所的房屋,通向睡眠,通向每一天呼吸的空氣,通向我瘦弱之軀的醫護,通向工資卡,通向物質的無所不在……
如果從土城路回家的路上都不能成為一個現實主義者,那麼一定是瘋了。龐大的現實把我放置於從土城路回家的路上,我只有在想象中走在那從墓地回家的路上,在夜闌人靜或黎明降臨的內省時分,一寸一寸細量著生命的光陰。
9、處世的機智
我的朋友大鵬非常年輕,平時他總是一路哼著小曲,armani休閑外衣很隨便地敞著,半新半舊的牛仔褲好像從來沒有洗過,腳底下拖拖拉拉的,歲數稍大的人見了他,便拍拍他的肩,稱讚一聲,多樸素的青年!而年輕人見了他,又會被那一身名牌晃一下眼。大鵬到哪兒都顯得恰到好處。
在辦公樓里,大棚手裡總舉著一個茶杯,隨手從別人桌上抓一小撮茶葉,衝上一杯開水,一副你我不分、不拘小節、沒心沒肺的樣子。他還會在最嚴肅最沉悶的場合,順嘴說出一些得體而精彩的小段子,或是從別人那裡偷偷拿來的妙語,活躍氣氛。比如他說,\"沉痛是什麼?沉痛就是面對別人的幸運而產生的一種心。咱們這兒誰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