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生存手記(一)(8)
於是,博得大夥一樂,氣氛輕鬆起來。大棚彷彿什麼都是信手拈來、收放自如、水到渠成。其實,他要說什麼做什麼或不能說什麼做什麼,心裡明鏡一般,即使是在某種場合說著不由衷的話時,也絕對是滴水不漏、纖毫不爽的。平時,明裡暗裡話里話外的弦外之音,既聽得清楚又說得明白。
每次見到大鵬,我總是想起一個美國人說過的話。他說,一個人若是能非常謹慎地不謹慎,又能非常得體地不得體,他通常能獲得極高的社會地位。
所以,每每私下裡我總是盼著年輕的大鵬有朝一日能當上大官,飛黃騰達,好去幫我收拾那種專門欺負好人的勢利之徒。
當然,能當上大官也是很難的。一個人說一句假話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說假話。如今,少年老成的人越來越多了,看某人只有20歲,其實他的閱歷已經80歲。我原來是不相信一個人可以長久掩飾自己的觀念、長久保持一種違背自己的價值體系的姿態的。事實證明我是錯的。在各種各樣的機關單位中,在適者生存、識時務為俊傑的人群里,有多少頭腦正在假裝成為另外一種頭腦!而且,這樣的姿態正在從老成的少年開始。
10、我怎麼捨得由外人來說你呢
連降幾日大雨,我所居住的城市裡的一些街道積水成河,個別地方居然不會游泳的人不敢出門。據我的一個朋友說,他開著自己的車在回家的路上,開著開著,忽然就變成駕駛\"私人潛水艇\"了。
我很慶幸自己沒趕上\"潛水\"!
這天傍晚時分,終於雨過天晴,濃郁的草木汁液夾裹著泥土的清香從窗口湧入房間,久違的艷麗彩虹居然誘人地掛在天邊一角。我走出家門,路面上散碎的水窪星星點點,幾個孩子高興地扮演著跳青蛙的遊戲。我深深吸了幾口氣,漫無目的地瞎走起來,權當是感受一下潮濕的\"海風\"吧,儘管城市的周圍根本沒有大海。
走到一條街巷的拐角處,我忽然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疊一聲凄慘的狗叫。我緊走幾步轉過彎,看到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著上身,正在路邊用鐵鏈子抽打一隻被拴住的棕色可卡犬。三三兩兩的圍觀者在一旁看著。
我急忙跑過去,看到眼見這個男子的體態如同一個長方形的鐵箱子,敦實厚重,膚色黝黑亮,那雙手像一對老虎鉗子。而腳下那隻可卡犬驚恐地縮成一團。
打狗的事,我其實常在街頭遇到。但是出手如此殘暴,令我實在難以忍受。我抑制著對這個壯漢的暴力行為的憎惡,幾乎\"討好\"般地說,\"您別生氣。它犯了什麼錯誤啊?請別打它了!\"我\"討好\",是為了讓他消消氣,別再打了。
壯漢通紅著雙眼,轉向我,他臉頰上堅硬的肌肉以及兇狠的表,讓我心裡顫。\"跟你有什麼關係!\"他說著,揮起鐵鏈子又是幾下。可卡犬出幾聲令人心碎的祈求的哀鳴,它眼巴巴望著我,似乎在求我替它說。
我強忍滿腔憤恨,盡量平靜地順著壯漢說,\"它犯什麼錯誤是和我沒什麼關係。可是,請您別再打它了!\"
壯漢住了手,再一次通紅著雙眼轉向我,\"自己的狗,想打就打,我打死它,剁餡吃,就酒喝,你管得著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是幾下子。
我緊緊攥住自己的手指頭,怒火中燒。就在這一瞬間,我忽然就遺憾起自己不是一個男人,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否則我會衝上去,奪過他手中的鐵鏈子,再送給他兩記響亮的耳光!
你一個壯漢子,欺小凌弱,虐待動物,算個什麼東西!
當然,上述行只是在我的意念中完成。而現實中的我,只能木然地站在那裡喘氣,無能為力。我忽然閃過一念,撥打110。可轉瞬之間,又覺自己荒唐。中國哪有動物保護法啊?!
壯漢似乎累了,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住了手,點上一支煙,嘴裡罵罵咧咧,\"敢咬我的椅子腿!打斷你的腿!\"他站在當街,不停地破口大罵。
那隻可卡犬,脖子伸得長長的貼在地面上,用力地朝向我,哀嚎著,大大的黑眼仁緊緊追隨著我的眼睛,生怕我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