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憂思手記(一)(2)
那個經常佔據我的是什麼呢?難道我真的有什麼急事嗎?我為何要被它左右?
現在想來,在生活中,我經常會冒出一些想法,這些看不見的東西,常常使我神遊事外,目光遊離,顯現出一付似是而非、模稜兩可的樣子。糟糕的是,我急切於把它們寫出來,落在紙頁上,好像唯有如此,生活的痕迹才確確鑿鑿地留下來,生活本身也才確確實實地經過了,好像那些字本身才是生活。可是,很多時候,我卻不能付諸文字。
從窗口望出去,一個年輕的紅衣女人從對面白雪覆蓋的童話般的樓洞里走出來,她抬頭看看天空大片的雪花,有點束手無策、踟躕猶疑的樣子,雪花立刻吞沒了她帽子的紅色或者粉色,她仰著頭,往她剛剛走出來的那幢樓的一個窗口眺望。一會兒,一個高大的男人匆匆從樓里奔出,過來牽住她的手,兩個人相倚著往外邊白皚皚的街道走去……
又一個老婦人披著深色的披肩,提著菜籃,蹣跚著從我的視線中走過去,她面朝著被雪片切碎的斑駁的陽光,臉上鑲嵌著金色的皺紋。她的籃子里裝滿紅紅綠綠鮮脆欲滴瓜果菜蔬、裝滿她結結實實的日子以及她沉甸甸的辛苦……
也許,她們這一生,什麼也不曾書寫過。
寫下來有那麼重要嗎?追問探究有那麼重要嗎?
問題正是緣於此吧。很多時候,我把思考生活當作了生活,清理生活的時間剝奪了生活本身的時間。
我在想,那些若隱若現躲在我的目光後面的文字是什麼東西呢?從外表上看,它們是一本本書,是追問和探究;可實際上,那些清晰的墨跡,那些零亂的片段,它們算不上什麼,它們永遠抵不過生活本身的強大。而且,真實的事物寫不寫出來都存在於那裡,意義本身也存在於那裡。
在這新年雪幕拉開的一瞬間,伴隨著頸椎出的疼痛的咔咔聲,我忽然決定,不要再讓那些漫天飛舞的雪花一般的文字捆縛在身上吧!有一件事我必須讓自己明確下來,那就是:我是否要和正在寫作中的《僻居筆記》長久地、心平氣和地相處下去。我知道,沒有時間的捷徑,沒有身體本錢的捷徑,更沒有任何意義的捷徑,可以囫圇而就,急切成章。
我佇立在歲末的窗前,漫舞的雪花使我失神滑落一個一閃之念:讓我把它當做一個珍愛的事物,耐心地、長久地保存起來吧。
只是因為,生活本身的意義,比探究生活意義的意義,更為重要。
4、窗子也寂寞
——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
這兩天我又在自己給自己\"開會\"了。
我想,我為什麼要過這樣一種常年的面對一扇窗子、一張紙、一支筆或者一個冰冷的電腦的思慮生活?是誰強迫了我這樣一種令人厭倦的生活方式?為什麼要挖空心思讓那些已經銷聲匿跡、灰飛煙滅的念頭重新在腦海中蹁躚起舞,叮噹作響?我不免詫異,自己居然用纖弱的指尖在寫字的鍵盤上敲擊了這麼多年。
我想了很久。其實,這個問題已經醞釀並且纏繞了我許多年。生活總是一個問題沒有解決新的問題又浮現出來,一個問題遮掩了一個問題,如同一個浪花覆蓋了另一個浪花,但是先前的那個浪花其實並沒有被消滅掉,它們涌動著渾然一體構成一種龐大的人生之海,向著人生寂寞的彼岸層層疊進。
對於我這種一向慣於\"理論先行\"的人,一向先產生理論然後指導現實的人,這個問題尤其重要。
這使我想起早年的一些事。
記得小學時候,每次解答算術中的應用題,都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往一條船上裝500斤大米、725。9斤白菜、129。3斤土豆和7隻綿羊(平均每隻綿羊200斤),然後又卸下來276。2斤大米、130。7斤白菜、117。6斤土豆和3隻綿羊,求這隻船上總共還有多少斤物資?
天啊,為什麼呀?幹嘛要這樣折騰人啊?!
高考時候,我不是一個高分的學生。那時候是80年代,教育體制中有許多問題有待完善。歷史題:沒落的腐朽的垂死掙扎的帝國主義必然會自取滅亡的幾點規律?政治題:為什麼說對剩餘價值的追求是資本家的醜惡真面目?命題作文:女排奪冠之我見……那些千篇一律的12345統一標準答案令我感到羞恥,但是我必須背誦它們,咬著牙把它們當作最親愛的人,在心裡一遍又一遍默誦,像想念一個人那樣痛苦!為的是使自己成為那種令我厭惡的標準答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