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憂思手記(一)(4)
我命令自己進入靜寂,再進入靜寂,如同潛入深水之中,如同一條冷靜的喑啞的魚。***因為,別無選擇。
5、一個作家的生活片段
a一個儀式
在寫作的日子裡,我似乎每一天都要在自己的小工作間里磨上一段\"掙扎\"的時光。這個形外人是無法知道的,連我身邊的人也難以窺察。我臉孔平靜,神肅然,寂靜地坐在桌前,身上是柔軟的半舊的棉布衣褲,不佩戴任何飾物。我面窗而坐,桌上是一台打開的電腦。我的雙手洗得乾乾淨淨,像個在幼兒園裡吃飯前的乖孩子那樣,雙手合攏一動不動。
似乎是一種全然的靜止狀態。然而,我自己知道,明凈的空氣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無形地潛伏著流動,\"靜態\"中正有一種看不見的\"動態\"噴薄欲出——那是內心的光線,當我被這縷光線照亮的時候,一些文字就開始慢慢地坐落到我電腦中的紙頁上來了。
這似乎成為我每天的一個儀式。
以前,我曾在這個儀式中,讓電腦呈關閉狀,因為聽說電腦屏或多或少存在輻射。有一天,家裡的小阿姨進來詢問我事,見我端坐著,電腦並未打開,便問我在看什麼。我\"喔\"了一聲。從此在這個儀式開始便打開電腦了。
有時候,這個儀式很短暫;有時候卻很漫長,漫長到一天,甚至很多天。
我無法說清這儀式中快樂與憂慮的比值是多少,也不願意計較。誰願意計較對自己的孩子所付出的快樂與憂慮的比值呢!
b鍵盤之舞
常常是一些混亂的雪片般的念頭在腦中飛舞旋轉,我找不到源頭,心煩意亂,魂不守舍,感覺有什麼東西存在又抓不準,想脫開身又走不掉。恍惚中,有些\"雪片\"等不及我凝神屏息,就溶化消失了,有些\"雪片\"則頑強地與擁擠的\"熱\"鬥爭著,存活下來,等待我的手指把它們敲擊在我的鍵盤上。
第一句話終於從腦子裡漫天飛舞的雪片中衝出來了,似乎從額頭打開一個神秘通道,其它的句子就順序湧出,輪廓漸次清晰,直到抵達深處,抵達我的某個意圖的完整和圓滿。它們像一隻只聽話的小蟲子,神秘地聽任我的擺布,在我的電腦里安了家。
對於我個人的精神活動來說,這個時候,我的樂趣已經完成,也已經足夠;其它的社會化過程,則是另外的事,那些不再與我個人的樂趣相關了。
我曾偶然聽到過一句歌詞,\"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這是我們熟諳的話語。它使我想到寫作,寫作其實是孤而不單,是一場和所有人在一起而誰都看不見你的獨享的狂歡。
c我終究是可疑的
我常常在電腦前寫了又劃掉,劃掉又重寫。從轉椅上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我寫了一詩,寫完改了又改。第一稿像出自一個二十歲女人之手,激而碰撞;修改之後,又像是出自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節制而深沉。然而它們的作者都是我,我是一個年齡隨時變化的女人,同時又要求自己謹守自己的規則。時光流逝了,我依然在這裡。
我常常疑慮,一個作家在電腦上顛來倒去、紙上談兵,與一個生活的實踐者在現實中的身體力行,哪一個更真實?哪一個更老練?哪一個更強大?
無疑是後者。而在現實中我終究是一個可疑而膽怯的人。
d夢與寫作
我常常對寫作本身生深刻的懷疑,最持久的一次懷疑生在幾年前。那時,我的生活狀態也是一團糟,難以解脫的苦惱。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寫一個字,精神極為抑鬱,在醫院治療了數月才恢復。
我曾反覆出現的一個夢就是考試,夢到自己面對試卷回答不出的驚懼。早年讀榮格、弗洛伊德們學說的時候,記得他們關於考試和驚恐的夢大致是這樣的解說:考試的夢意味著夢者對自己的生活生了新的評判,暗示出夢者對自己的懷疑和強烈的審視。而驚恐則昭示夢者正飽受著某種精神折磨,潛意識中存在著夢者想要正視現實中的懷疑和焦慮,並且面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