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涸轍(5)
那時,泥鰍也干。他並不是那邪懶惰的人。他喜歡幹活。光著膀子,出一身大汗,渾身油光光的。痛快。玩女人,幹活,都是生命力的渲泄。他精力過剩嘛。
但在高粱地里,主要靠手下人干。他管收購葉子。上半天就沒有多少事做。於是滿地亂竄。把女人們的身體看個夠。冷不防闖進去摸一把,逗出一陣罵:「不要臉的泥鰍!」他不臉紅。如果看看不是真惱,便在那裡混一陣子。刷刷刷!打一氣高粱葉,塞給那女人,撩一把,又轉到別處。他如魚得水,數千畝高粱地盡他風流。在鋪開的高粱葉上,他和許多女人睡過。當然,他也碰到過另外的男人和女人在高粱葉上翻滾。但大家彼此彼此。看見了就繞開走。有時,泥鰍隔著密匝匝的高粱聽這邊或那邊也有動靜,他笑著對女人說:「你聽那邊。」女人便惱,「啪」地給他一巴掌,又用兩根食指塞進他兩個耳朵里;
傍晚,該收工了。男人女人都從高粱地里鑽出來,帶一身臭汗和草屑,紛紛跳進無名河。無名河就喧鬧起來了。在無名河洗澡,男人和女人是分開的。男人在下游,女人在上游,這是傳下來的規矩。女人比男人聖潔。女人比男人能叫喚。一群白鵝似的在水裡撲騰,你撩我一把,我撩你一把,亂打水仗。一邊誇張地尖聲叫喚,一邊向下游那兒瞅。下游的男人更不安分。薄暮中,上游那一片白晃晃的身子,撩撥得他們魂魄飛盪,一邊踩水,一邊直起脖子往上看。看得入神了,不知不覺靠上去。這就惹了麻煩。無名河兩岸的女人都好水性,個個浪里白條。男人混進來,她們一聲吶喊,撥開水浪便撲上去。幾個媳婦打頭,揪住頭,揪住胳膊,揪住腳脖,使勁往水裡按:「淹死他!」一片吶喊聲。遠處的男人們聽見了,也跟著吶喊湊趣:「淹死他!」女人們更火,拚命往下按,往下拽。不一會,那男人就喝進很多水去。只好連連討饒。女人們也不理,也不同。愈是討饒,愈不同。她們看不起又想喝貓尿又怕貓尿臊的男人。稀鬆軟蛋!於是索性將他拖翻,一群女人擁上去,圍成圈,好多手一齊上去搔他手心;搔他腳心,搔得他欲仙欲死,等他喘過一口氣來,女人大笑著狠狠地又掏他一把。女人們用殘酷的捉弄泄胸中的邪火,直到男人慘叫不止,才放他回去。男人像一隻受傷的大鳥,野性的翅膀一時竟扇不動了,無法回到自己的老婆身邊去。
男人們輕易不敢越過禁區。
只有泥鰍不怕。他水性好,入水無聲,有水裡換氣的本領,有水下睜眼的功夫。一縮頭潛下去,一會就混到女人們那裡。大腿,**、屁股,全看得清清楚楚。而女人們仍渾然不覺。於是,他這裡撓一下,那裡抓一把。女人們先還以為是魚,驚驚乍乍。怱然「嘩喇」一聲響亮,從水底探出一個人頭,她們才大吃一驚,認出泥鰍。接著便吆喝著撲上來一群。泥鰍又倏然不見了。他在水下盡和女人們戲鬧。他知道女人愛癢的部位。他撓得她們心癢,撓得她們酥麻,撓得她們瘋。到後來,那叫聲都走了調!誰在水下能捉到泥鰍,恨不得將他獨吞了。
無名河到底平靜下來。女人們終於上了岸。一路走去,喊喊喳喳。吃虧的說自己佔了便宜,佔了便宜的說自己吃了虧。不盡興的樣子。漸漸聲影皆無。
這時,男人們也都走光了。只有泥鰍**著身子,仰躺在河岸上,看著滿天星斗,哧哧微喘。渾身充滿快意的疲憊。
半個多世紀,他的歡樂,他的**,他的旺盛的生命力,都給了無名河。剩下的只有一份淡淡的憂傷。
人這一輩子是太短了。
沙丘上,梅子依然坐在那裡。她已經織完了又一件小皂衣,難得地閑著。在她膝旁,卧著一頭雪白的小山羊。小山羊用它毛茸茸的濡濕的唇,輕輕地蹭著她的腿。梅子低下頭,用她纖弱柔軟的手指梳理著小山羊身上的毛。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