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雜木林的呼喚02(10)
「你愛他?!」我著急起來。***
鹿榮搖搖頭:「說不上愛他。我們之間,不論年齡、文化教養,都有很大差距。是很難產生愛的。」
「那麼……是他說過要娶你?」
「沒有,從來沒有。他不僅沒有說過這種話,而且連一句感謝的話都不願意聽。他是個好人,是個錚錚響的真正的男子漢,不愧是從朝鮮戰場回來的英雄!他的思想那麼純潔,那麼高尚,以自己的全力幫助別人,卻不願別人報答。他曾多次向我母親說過:「你們不要急,我花不著錢的。將來有錢就還,沒錢就罷!老鹿為故道兩岸人民造了福,這權當是我們老百姓的一點心意吧!』正是他這種質樸磊落的心懷,感動了我們母女。儘管,我們從來就沒有想到過不還債!
「我從心裡感激他,更佩服他的品德。我常常問自己,人家那麼無私地幫助了你,你就不能給人家一點另外的幫助嗎?實際上,他也有自己的巨大不幸,是個很值得同的人,他是一位功臣,落了一身殘疾,卻沒有成家。據說,剛從朝鮮回來時,地方政府曾數次幫他介紹對象,也有幾位姑娘愛上了這位英雄,可不知什麼原因,他一一都拒絕了,硬是一個人過了十幾年,生活上的不便可想而知。有時病了,連個燒茶端水的人都沒有。病一好,立刻又投入工作。從五十年代林業初創,到六十年代在社會混亂中保護林子,直至七十年代頂扛毀林開荒的歪風,他都站在最前列。他愛林如命,真是嘔心瀝血啊!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有生活上的巨大缺憾。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女人的愛撫,更沒有兒女的天倫之樂,這難道是公平的嗎?我想給予他的,正是這方面的補償。我願把一個女人所能給的東西都給他!甘心愿!你別吃驚——這裡頭不包含任何買賣關係,不包括!我們之間的地位是平等的。他用錢幫助了我,並不是指望買我什麼;我給他一顆女人的心,也不是賣給他什麼。我們交流的只是那種友愛和同心。雖然我知道,這不是愛。但我以為同樣是偉大的,甚至更偉大!因為愛常常是自私的,只局限於一個人,而友愛和同心卻能夠給予更多的人,因而更博大、更高尚。我覺得我的思想已經升華了,我被他對別人對事業的獻身精神所感動,自己也產生了強烈的獻身精神。後來,我完全被這種精神燃燒了。有一天,我告訴母親,我願意和耿國臣結婚。母親先是驚愕地看著我,好半天沒說一句話,接著刷刷地流下淚來。她居然沒有反對。或許,她還沒有理解我,只把此舉看成賣身,但除此而外,她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靠她的工資,那兩千多塊錢到死也還不上呀!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母女倆算是說妥了。」
「那——他同意嗎?」我急著問。
「問題就出在這裡,他不同意。一個星期天,母親帶我去了他住的地方。喏,就是現在我住的這個小木屋。我母親把意思給他說了,他一下子呆住了,好像不認識我們那樣,接著氣得一頓拐杖:『你、你咋能說出這種話!這不是罵我嗎?讓外人知道了,我還是個人嗎?我給你們錢,還要圖報答怎麼的!嗨嗨!你們哪……胡鬧!』他氣得暴跳如雷,面紅耳赤,好像受了侮辱。顯然,他誤會了我們的意思,起碼,他是沒能理解我的心、我的思想。
「我母親嚇壞了,低下頭不知說什麼好。我忘記了害羞,直直地看住他,平靜地說:『你別誤會,這和錢沒關係!你的錢,我們遲早要還的……』不料,他大喝一聲:『滾!你們滾!我不聽你們說!』他臉色鐵青,幾塊傷疤都變紫了,說罷,拿起拐杖,一瘸一瘸地衝出屋子,到樹林里去了。好像,在我們面前多待一分鐘,他都受不住了。
「母親捂住臉,嗚嗚地哭了。我也委屈得流了淚。看樣子,這會兒再說也無用,他毫無思想準備,哪能貿然接受呢?當天,我們回來了,毫無結果。我想,慢慢兒他也許會變化的。起碼,他會考慮一下這件事。他再是個硬漢子,可生活上畢竟有許多不便呀!再說,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孤獨的男人,不管怎麼說,他總不能不需要那種人類之間共通的男女之。除非,因為什麼特殊原因,他故意在心中為自己設了什麼提防。但即使這樣,我也要衝破它!我敬佩他,我已把自己的心暗暗交給他了。
「後來有一段時間,這件事沒有再提起過。我能幹活了,上級安排我在林場,進行樹木管理工作,施肥、噴葯、修枝。我和他常常碰面,他總是迴避我的目光,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我心裡暗暗高興,這說明他並沒有忘記這件事。這樣又過了兩年,我的生活又生了一次重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