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林楠子02(5)
朱偈聽罷,心中一沉,自思道:怪不得近日傳說有個外國武術團立擂,如此看來,是果有其事了!只是什麼人給我捎來這口信呢?又悔剛才不該出去,若在家也好向那人盤問清楚。***
朱偈本是武林中人,自聽得這個信,真有點按捺不住了。有心去看個究竟,又恐慶山近日返回,誤了軍機,正在焦慮,偏巧兒子又讓陳吒風捉去,這真是火上澆油,百樣事都趕到一起了。
今日陰雨,大寶被擒已經是第四天。朱偈正在三間草堂憂心煩難,猛聽外面腳步聲響,憑聲音,他知道內弟來了。剛抬頭,憨娃已鐵青著臉進了門,面色凶凶的,帶進來一股陰風。他送上陳吒風那封書信,交臂而立,一不,眼卻一直盯著姐夫。那神色分明在說,人家刀壓著大寶的脖子,看你還能忍讓幾時?
朱偈看完書信,雙眉緊鎖,若有所思,默默地向門外望去。雨,已漸漸停了下來,幾隻麻雀從屋檐下喧鬧著衝出院子,天空露出幾片瓦藍。
憨娃等得焦躁,騰地躥出門外,迴向姐夫吼道:「事明擺著,陳吒風那老小子是黃狗坐轎,不識抬舉,只顧忍讓管什麼用?我看,你別作難了!外甥兒遭難,我當舅的不能見死不救。今夜我摸進去,救不出大寶,就火燒陳家村!」說完,氣沖衝要走。
朱偈大喊一聲:「回來!」憨娃叉著腿站住了,只聽朱偈又說:「今晚你不要胡來,明天我出面就是!」憨娃這才別著臉回到屋裡。
你道朱偈為何決定出戰陳吒風?原來,信中「若果敗北,甘願降心相從」這句話,使他下了決心。他思之再三,如果再像從前那樣不戰不和,實非上策。陳吒風人急性莽,一旦殺了大寶,就結了血怨,雙方再難和好。與其這樣,不如按約交手,如果勝了,也讓他服了這口氣。朱偈又想,據數年觀察,陳吒風雖知我蓄謀起反,卻並未向清廷告邀功,足見其為人剛直。這次如能拉他過來,最近起事,正好如虎添翼,不能再猶豫了。
當下,朱偈和憨娃又商量了一些事,通知手下人做好準備,以防不測。然後,朱偈又修書一封,應戰之外,又明之以理。憨娃接過回信,忙著安排去了。
這件事定下以後,朱偈心中稍微平靜,不免又挂念起大徒弟周慶山來。心中暗想,慶山不知會帶來什麼消息。繼而又嘆,自捻軍失敗已有三十二年,天下竟無一日太平。自己早年憑一腔熱血,到處亂撞,沒有結果。落腳朱家村以後,一者力量不足,二者時機不到,拖到今日,大仇未報。但血仇刻骨鉻心,何曾一日忘懷!
平日里,朱偈除了讀些兵法史籍,也讀些古人詩句,以解憂悶,以抒胸懷。其中最愛的是陸遊詩句。陸詩多憂國憂民,壯懷激烈,頗合口味。此刻,他回顧往事,搖自嘆,不覺吟出陸翁一《書憤》來:「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吟未完,已是老淚橫溢。
六
黎明時分,黃河故道兩岸的村莊,不時傳來一兩聲犬吠。那聲音沉落之後,河灘里但聞枯草沙沙,秋蟲唧唧,愈顯得憂悒蕭瑟難耐。
忽然,從下遊方向送來一陣隱約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在這萬籟俱寂的凌晨,顯得分外清晰而急促。
漸漸可以看得到了,晨色朦朧中,只見一匹白色駿馬,沿著堤腳下的小路急馳而來。馬上的人雙腳踹鐙,打馬如飛,一直衝向北岸的朱家村。
這正是朱偈的大徒弟周慶山。一個月前,他奉師父之命前去京津,此時,正帶著十萬火急的消息,趕回家來。
周慶山到了朱家村南門外,叫開寨門,徑往裡闖,一直到蓮花池師父住處,才翻身下馬。
這時朱偈早已起床,正在院子里舞劍,聽得馬蹄聲緊,心中一動,忙迎出去,正見周慶山在樹下拴馬。
出去一個多月,慶山更顯消瘦,兩眼塌陷,滿面塵土。朱偈心中一熱,愛憐地急叫道:「慶山!」
慶山猛回頭,見師父迎出院子,突然眼圈兒一紅,上前跪倒,大放悲聲:「師父,大事不好!咱武門——丟了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