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十章(6)
槍很快就買回來了。***三條,三個祖父一人一條槍。
又兩個月,坍塌的內寨牆和炮樓也修復了,三條快槍加上幾門土炮,大瓦屋家膽氣又壯起來。果然,五七零星土匪再不敢大白天騷擾,夜晚搗亂,一陣槍打出去。
但好景不長。三兄弟也就三條槍。對付小股土匪還行,有大隊土匪來,仍然無法阻擋。爺爺縱然脾氣倔強,也只得開門迎盜,不然一座莊園都會玉石俱焚。爺爺吸大煙就是從那時應付土匪開始的。爺爺氣得打自己的嘴巴子。
綁票的事仍在繼續生。
曾祖母又在賣地了。
老佛扛回一塊又一塊界石。
那時父親已經出生。他曾兩次被土匪從被窩裡拉走。第一次才七個月,回來時已經會喊奶奶了。父親被土匪抱走後,寄養在皖北一個孤老太太家。每日喂三頓麵疙瘩,吃罷就扣在糧囤底下。那是一種條編的大糧囤,扣在底下,別說七個月的嬰兒,就是七八歲的孩子也爬不出來的。父親在糧囤底下生活了一年多。這期間,曾祖母費盡千辛萬苦,到處託人打聽,卻一直沒有下落。父親是長門長孫,曾祖母為找回他是不惜傾家蕩產的。原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土匪把他寄養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后,自己也找不到了。他們綁票不是一家的孩子,不能隨隊伍帶,就到處寄放,放來放去就放亂了。寄丟一個孩子,在他們看來不算一回事。他們早就知道大瓦屋家的人在找,也知道柴姑開了個很大的價錢,卻只好裝聾作啞。爺爺瘋了一樣跑遍方圓幾百里,一個偶然的機會,終於找到了父親。父親第二次被綁票是三歲,這一次很快就贖回來了,曾祖母賣了三十畝地,保住一條命。
無窮無盡的磨難,使一家人惶惶不可終日。
三祖父說:「我去當兵!」
曾祖母捨不得。三祖父才十七歲,肩膀還嫩得很。
爺爺說:「娘,讓他去吧。」
曾祖母說:「你說得輕巧,那是要在槍林彈雨里鑽啊!」
爺爺說:「娘,不該死老天爺會保佑他。該死在家待著也會遭殃。」
曾祖母不吱聲了。
多少年來,她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她的兒子孫子,土地一片片賣掉,還是擋不住一次次被狼叼走。留在身邊,的確也不保險呢。
曾祖母終於同意了。
夜晚,爺爺把三祖父喊出來,兄弟倆在院子里站著。
爺爺好一陣沒說話。
三祖父有點怕爺爺。長兄如父,爺爺規矩很大。
夜很黑,星星顯得特別亮,只是被風搖得厲害,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
三祖父抱住膀子有點冷。
爺爺說:「三兒,當兵要打仗的,你不怕?」
三祖父說:「不怕,我就是想去打仗!」
爺爺說:「你說打仗好玩?」
三祖父說:「打仗不好玩。我就是想死個痛快!」
「啪——」
爺爺甩了三祖父一個嘴巴子。
「哥,窩囊氣我受夠了!」三祖父捂住一嘴血。
爺爺轉身找到一根繩子,指指旁邊的樹:「想死容易,上吊!」
三祖父哭了。三祖父還是個孩子。
爺爺扔掉繩子,嘆一口氣。
爺爺一陣子沒吱聲。他在想讓不讓他去當兵。
爺爺知道這是條險路,但他終於別無選擇。
「三兒,去當兵吧。好好當兵,能混個連排長,就沒人敢欺負咱家了。」
三祖父點點頭。三祖父曾七次被土匪綁票。
爺爺說:「三兒,別光想到死。要活著回來,哥等著你回來!」
三祖父當兵去了。在距家一百多里的山東邊境。
三祖父打仗很勇敢,又愛結交朋友,在兵營里有一幫拜把子兄弟,打起仗來互相照應,受過幾次傷,卻無大礙。一年多時間裡,三祖父摔打成一條黑大漢。不久被提升為排長。
這一年多里,家中果然安穩了許多。大瓦屋家有個在外頭耍槍杆子的,土匪們有所顧忌了。
曾祖母天天燒香磕頭。
曾祖母的膝蓋早就變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