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3)
戴木帽子的事當然傳開了。***大家都有些不解,不知這算哪檔子事。後來一個獸醫馬坡被劃成地主后,找到王區長,懇求說我的木帽子能不能做成三斤以下的,馬坡說我有個頭疼病幾十年了。王鬍子不知他說什麼,就問怎麼回事。旁邊就有人向他說了楊耳朵的話。王鬍子哈哈大笑,說沒這事,你好好改造就行了,別聽楊耳朵放屁!
天亮以後證實,昨夜抓走的確是柴老大。另外被抓的三個人中有兩個是地主,其中就有獸醫馬坡。
楊耳朵決定去找王鬍子。
楊耳朵不止一次充當這樣的角色了。
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每逢草兒窪有人被土匪綁票,都會有人請楊耳朵出面,打聽尋找是哪一路人馬乾的,然後討價還價。當然這中間還會有一些更體面的人做中間人,一旦進入實質性談判的時候,那些更體面的人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楊耳朵則退居次要位置。但楊耳朵的作用決不是可有可無的,比如開始階段的打探消息,談判開始後為雙方特別事主一方通風報信,比如雙方談判喝酒時提茶倒酒,比如以事主代表的身份說些不軟不硬的話,比如最後把孩子領回,等等,這些辛苦而又有風險的事,差不多都是楊耳朵去干。柴知秋第一次被綁票時才三個月,最後就是由楊耳朵從百十裡外的地方放在懷裡揣回來的。
這種事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干都能幹得了的,既要熱心腸又要膽子大。了結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哪個環節出一點問題,孩子就沒命了。當然事後楊耳朵總能得到一些報酬,比如幾百斤糧食幾匹粗布希么的,這對他來說也非常重要。楊耳朵有一群孩子。幾百斤糧食就是幾畝地的收成,那時一畝地一年不過打一百多斤糧食。楊耳朵那時沒地,靠打零工過日子,有時也討飯,但他討飯都是去很遠的地方。楊耳朵好歹也算個場面上人,他怕人瞧不起。
但這次楊耳朵決定去找王鬍子不是為了糧食。
他主要是生氣,或者叫惱火。
怎麼能隨便就抓人呢?到草兒窪抓人怎麼不通知我楊耳朵?這和過去土匪半夜三更綁票有什麼區別?
楊耳朵一大早先找到村長方家遠,方家遠說:「這事你最好別管!」
楊耳朵那隻唯一的耳朵支棱起來:「怎麼?」
方家遠說:「上級抓人總有抓人的道理。」
楊耳朵說:「好狗還護三村呢,你當個村長怎麼這樣說話?」楊耳朵對方家遠當村長一直不大服氣。
方家遠笑了:「老楊,你可是貧農團長啊,別老說些不上規矩的話。」
楊耳朵就有點火,說:「我怎麼不上規矩了?」
方家遠擺擺手,說:「算啦算啦,不說這個。」
楊耳朵對方家遠的居高臨下很不舒服,也做出大度的樣子,說:「好好,不談就不談,咱倆的事以後再說。我只問你,草兒窪抓去這麼多人,你管不管?」
方家遠說:「我不是說了嗎?你最好別管!這是鎮壓反革命,怎麼回事還沒鬧清,咋管?我看還是等等再說。」
楊耳朵說:「不行!他們不能這樣隨意抓人,就是該抓,事前也該給我們打個招呼。」
方家遠嘲諷說:「你以為你是誰?沒打招呼就是不需要打招呼,還不明白嗎?」
楊耳朵終於火了:「我是誰?我是貧農團長!是不是反革命得經過貧農團討論再定。你不去找王鬍子,我去!」
然後楊耳朵就氣沖沖走了。
楊耳朵先去了幾戶被抓的人家,逐一安慰說沒事,你們別怕,又不是土匪抓人,我去找王區長說說。
楊耳朵並沒有把話說滿,他沒有把握能把人要回來。但楊耳朵要讓草兒窪的人知道他這個貧農團長不是白當的,是為大夥辦事的。儘管被抓的幾個人大都有些問題。還有兩個是地主。而且他知道這兩個地主表面不說,在心裡都是恨他的,因為他領著貧農團分了他們的地,他自己也分了八畝。但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楊耳朵對他們被抓的事才格外熱心要管,他要讓他們也讓草兒窪的所有人都相信,楊耳朵不光是分地積極,而且對鄉鄰的事和過去一樣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