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四章02(7)
一根布條子就有一個故事。
和她同時代的男人,很多都在她的故事裡,偏偏潭生不在裡頭。天易沒有現外祖父和小五子有什麼瓜葛。小五子也說,潭掌柜沒上過我的床。她對潭生的印象很深,她說潭掌柜一表人才,在當時小城的男人中是最出色的,她似乎仍在為他沒上過她的床而遺憾。她說潭生的心都在一個山西女子那裡。
潭生的桃花渡煙館開張不久,認識了一位山西商人。這位山西商人姓長魚叫長魚公子,三十多歲,風流倜儻一個人物,滿城人都叫他長魚。據說長魚家從山西來此經商已歷九世,一直做藥材生意。到長魚公子手上,生意就不止藥材了,紫砂、古玩、絲綢、金器,什麼生意都做,只要能賺錢。前幾年還販過幾次馬匹,小城大街小巷忽然有許多馬在跑,驚得人亂竄。那時長魚公子騎一匹白馬哈哈大笑,就像一位將軍。
長魚公子行蹤不定,往來於山西、河北、內蒙、蘭州、江南,有時是為做生意,有時就是遊山玩水。隔些日子回小城來,也就是暫住一時。在小城他有一座獨院,由表妹玉佩玉瑤住著,他多數時候是泡在四季春的。三百年前,四季春酒樓就是由外地客商創辦的。那些來小城做生意的外地人,開始是不帶家眷的,只是單身往返,在小城不免寂寞,就合夥創辦了這座名為酒樓實為妓院的去處,作為消遣休閑之地。長魚公子吃住在四季春,在當地人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那地方本來就是蠻子落腳之地。當地人把外來客商統稱為蠻子。
長魚公子生意做得活絡,花錢也如流水。老長魚在世時,看兒子日後不會是本分生意人,就在山西老家為他娶了妻室,置了一些田產,以為進退之據。很多年後,天易研究這段歷史時驚奇地現,那時人為商為官都愛在老家買些田產,作為最後的立足之地,實在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長魚公子很自信,他相信他比父親更會賺錢,事實上後來他賺的錢比那個老藥材商人要多出十幾倍。但他同樣能花錢,他認為賺錢就是要花的,拼死拼活賺了錢放在那裡叫守財奴。
妻室在山西老家,他樂得一身輕快,父親去世后更是無人管束,遊山玩水,交朋狎妓,真叫揮金如土。他在小城的家因為久不居住,到處長滿荒草,大白天黃鼠狼亂竄。玉佩姐妹倆住進來時,用了很多天才把荒草拔凈。玉佩、玉瑤的父親是個窮秀才,和老長魚是表兄弟。老長魚看他潦倒,就把他從山西老家請來為他管管賬,收入雖不豐厚,倒也能維持一家人生計。如此過了十幾年,老秀才在老長魚去世不久突然中風也過世了。秀才娘子弱不禁風,哪經得住這個打擊,攜兩個女兒流落外鄉之地,回老家去沒有田產,住下去又沒有指望,一年不到也撒手隨老秀才去了。
幸虧長魚公子熱心,幫著把老人葬到西關外的蠻子林和老秀才合了墳,然後把玉佩、玉瑤接到他的家。那個小院反正閑著,權當找個看院子的,又請個老人做些雜工住進來,主要是為玉佩姐妹倆做伴。衣食自不用愁,都由長魚公子供著。
這一切安排妥帖,他又無影無蹤了。
玉佩姐妹倆住在小院里,雖說吃穿不愁,畢竟是仰人鼻息,又加形單影孤,內心卻是凄苦的。山西老家是回不去了,爹娘的墳塋都在這裡,逢初一、十五都去看看,買點紙錢燒炷香。玉佩一入蠻子林看到那座長滿草的墳就淚水漣漣。去蠻子林看望父母墳塋,玉佩多是一個人去,妹妹玉瑤才七八歲,她不願讓她感染憂傷。事實上,玉瑤也不願去。父母先後去世,當時嚇得大哭,但時間一長就不想這件事了。跟著姐姐,她覺得挺好,一天到晚快快樂樂的。玉瑤就在這座小城出生,對山西老家沒任何感,也就沒有姐姐玉佩的飄零之感。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
玉佩已經十八歲,當是嫁人的年齡了。因為沒有爹娘操持,還沒有許配人家。她自己倒也不急,妹妹還沒有長大,正是長姐如母,她的心都在玉瑤身上。
玉佩是個穩重的女子,自小跟爹念過不少書,她會寫些詩詞,但那不過是玩兒。爹娘去世后再沒那份雅興了。平日很少出門,就是在家做做針線,偶爾翻檢一下老秀才留下的那些書,愣半天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