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六章(3)

3.第六章(3)

第二天傍晚回到縣城的時候,滿城人已傳得沸沸揚揚。***

頭夜的通天大火,十里之內的人都看到了。

外祖父兩眼烏,什麼話也沒說,倒頭睡了半個多月。不吃飯,不見客,只每日喝幾碗涼水。

那場大火併沒有讓他傷筋動骨。他的數千畝地還在。他的桃花渡煙館依然生意興隆,只要他願意,錢財還會滾滾而來,還能重建一座更漂亮的莊園。事實上,一直在家主事的二兒子二阪已開始籌劃了。

但外祖父卻關閉煙館,制止了二阪的籌劃,打起了一場官司。那是大火半年以後的事。

忽然有一天,長魚公子來了。

多年來,長魚公子依然像年輕時那樣來去無定,行蹤飄忽。他很快就聽說了潭掌柜家失火的事,就來看他。兩人喝了一天酒,說了一天閑話。最後外祖父說長魚公子咱們打官司吧?

長魚醉眼惺忪,說咱們處得像親兄弟一樣,打什麼官司啊?

外祖父說:「我要告你。」

長魚說:「你告我?告我什麼?」

外祖父說:「你供我的煙絲里摻了大煙。」

長魚一激靈,酒醒了許多,但他旋即笑了:「你早該猜到的。」

外祖父說:「我是早就懷疑,可我想財,一直沒有深究。現在我不能裝糊塗了。」

長魚說:「何必呢?這種事你不說我更不會說,沒人會知道的。」

外祖父說:「你我知道就夠了。這種昧心錢不能賺了。」

長魚說:「打官司要花很多錢。」

外祖父說:「我知道。」

長魚說:「會家破人亡的。」

外祖父說:「我已經想了半年,就等你回來。」

長魚突然哈哈大笑,連連搖頭說:「好玩好玩!我這一生吃喝嫖賭,什麼都玩遍了,什麼都玩膩了,就是還沒有嘗過打官司的味道。也好!潭生兄弟,我就陪你玩一玩。只是輸贏難說呢。」「那就打著看。」「你想好啦?」「想好了。」「我從來不受家室之累,你不一樣啊。」「你表妹玉佩早已亡故,玉瑤也早已嫁人。孩子們都大了,我不牽挂。」

長魚看著他,說:「兄弟,你有點怪呢。」

潭生不安地看著他:「你怪我忘恩負義?」

長魚笑道:「我如果怪呢?你會改變主意?」

「不會!」

「為什麼?」

「你應當明白。」

關於那場官司,小城所有的人都不明白起因,家裡人也不明白。母親那時還小,並不懂大人的事。她後來聽說,當時外祖母和舅舅們都來勸他不要打官司,官司是好打的嗎?他們都知道長魚公子富可敵國,和他打官司耗不起的。況且長魚是潭家的恩公,沒有他就沒有這家人。可外祖父不聽勸。他決意要打這場官司。

打官司在蘇州府。

從小城到蘇州府有一千六百里之遙。天易不知道外祖父當時為何要到那麼老遠的地方打官司。只聽母親說,那場官司打得極苦。

開始,外祖父往來於小城和蘇州之間,在那條漫漫古道上由秋到冬,由春到夏。後來,他有些累了,就住在蘇州府,讓家人給他送錢。外祖父和長魚公子比耐性,也是比財力。這場官司既然無法阻擋,外祖母就只能源源不斷地派人給他送錢。常常是下人們趕著十幾頭毛驢,用驢褡褳為他送錢,再雇幾個鏢手一路護送。母親說,誰也記不清到底耗去多少錢。有一次半路上錢把一頭驢壓死累死了。驢子倒在熱浪滾滾的古道上,錢撒了一地。

官司一直沒有頭緒。家裡人都在為他擔心。

這期間,外祖父和家裡保持聯繫就靠他的一條狗。

母親還記得那條狗,小時候常牽它玩的。那條狗是黑色的,油光亮,平日很溫順,就像條普通的狗。但它長相和普通的狗又有明顯區別,細腿長腰闊嘴,特別愛乾淨,沒事就卧在那裡用嘴梳理皮毛。一有動靜立刻聳起耳朵機警地往外看。普通狗睡覺不是盤成一團就是側卧就像一個懶漢。它不,它睡覺從來都是俯卧地上四蹄著地,把個腦袋和長嘴夾在兩條長腿間貼住地面,好像通過地面時刻在監聽遠處的動靜隨時準備一躍而起。母親說外祖父特別喜愛那條狗,說它是義犬,屬於世上最優秀的羲狗,這種犬類存世已經極少。它在野地里異常機敏兇猛,奔跑起來四肢扯平了像一條線,你幾乎看不清它是怎樣落地又怎樣騰空的,只見它在草葉上低空飛行,無聲無息地飛行。外祖父叫它「大鳥」。一條無翅的黑色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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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月亮地(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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