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一章(10)
江伯修寨牆的計劃很宏大,要用很多土。***但這裡全是沙土,需用大量草根做筋骨和在一起才結實。柴姑就帶夥計們打來大量柴草堆在那裡,還向周圍拓荒人家的婦女孩子收購乾草,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大家興緻很高,整整一個冬天,草兒窪的人就干這件事。從第二年春天開始,地一解凍,就動工修寨牆了。但不是每天都修,因為地里要耕作,要播種要收穫,忙了就停下,不忙再干。有時夜晚加班干。隔三差五宰一頭羊,由茶燉一鍋給大夥解饞。茶總是受歡迎的,她的燒菜的手藝,她的溫和的笑容,她的好脾氣,她的黧黑的永遠顯得年輕的身子,總讓夥計們興奮不已。這期間,遠遠近近不少拓荒人也來幫著干。他們不知道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富有,他們只知道幫她幹活就有飯吃。有飯吃就有足夠的誘惑力。
差不多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寨牆終於修好了。
寨牆底寬丈余,上寬三尺,寨牆外因為挖土又自然形成一道環形寨河,四門各懸一座小弔橋,夜晚把弔橋一拉,整個草兒窪就封閉了。整個寨牆的規模比原先的籬笆牆擴展了三倍。遙遙看去,草兒窪就像矗立在荒原上的一座小城堡,威風八面。儘管它只是土做的。
時常有拓荒人遠遠地向它注視。他們都知道,在那個封閉的土堡里住著一個富有而美貌的女人。
寨牆剛修好時,柴姑住著彆扭,她覺得太封閉了。以前站在草兒窪往四野看,隔著籬笆什麼都擋不住,只要眼神好,你只管往遠處看吧,陽光下閃亮的沙丘,荒原上起伏的草叢,結夥遊走的狼群,成群飛翔的各種鳥,拔地而起直至半空的旋風柱,絢麗的朝霞,蒼茫的暮色,一切都盡收眼底。但現在不行了,站在寨牆裡,荒原不見了,天空只剩下頭頂上一片,柴姑受不了。她不願受束縛,連眼睛也不想受束縛,就把意思給江伯說了。江伯笑起來,說這好辦,在你的石屋子門前修個瞭望台就行了。柴姑拍手說,這主意好!
接著又修一個瞭望台。
瞭望台有三丈多高,人爬上去目力極為開闊,比過去看得更遠。夥計們沒事就爬上去玩,往遠處指指點點,開心極了。
江伯完成這件大事,人累得瘦了一圈,原本就矮小的身體更顯乾巴。可他高興。他為柴姑辦了一件大事。
最讓他高興的是修寨牆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就是從地下取土時挖出許多條石,都是質料特別好的青條石,有鑿好的條石,也有未經修整的塊石。石頭埋得很深,不是挖土修寨根本現不了。
大家都很奇怪,不知這地下怎麼會埋這麼多石頭,好像這裡曾經籌劃過一個巨大的工程卻沒來得及完成。柴姑開始也納悶,黃河決口她是經歷了的。但這次黃河決口前這裡並沒有堆放石頭。
那麼只能是更久遠的年代遺落並淤埋下去的。
當柴姑把她的目光轉向旁邊的老石屋,突然就明白了。
她記起先祖聖手石匠的故事。
當初老石匠在外漂泊幾十年,造了無數亭台樓閣最後歸隱草兒窪時,徒子徒孫們運來大量石料,準備為他蓋一座百尺飛樓安享晚年,沒想到老人家堅持要蓋這座老鱉蓋樣的小石屋子,因此大量的石料都剩下了。
就是說這些石料已在地下埋藏了幾百年。
面對這一片新挖出的石料,柴姑淚花閃閃。她並不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更不喜歡沉浸於往事。連長白山大森林那一場導致家族滅亡迫使她千里尋根的血腥爭鬥都被她淡忘了。可是這些全新出土的石料,卻不能讓她無動於衷。
歷史在這一瞬間復活了。
先祖老石匠在這一瞬間復活了。
儘管他早已長眠在遙遠的長白山下,但幾百年後在這裡在他的第一故鄉,柴姑又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輝煌他的堅忍他的氣息他的不死的靈魂。當年老石匠就是在這裡接到飛馬聖召,重新離開草兒窪去燕山腳下修造皇陵的。他是那麼無奈,但他終是得去。當皇陵修造完工他和幾百個最優秀的工匠被封死在皇陵的時候,他一點都沒有驚慌,因為這結局是他早已料到的,也早為自己留下了秘密活道。於是在一個深夜,他和幾百個工匠頂開一塊石板,悄然逃走了。他們藏匿在長白山的大森林裡,盼著終有一天回歸故土,但到底沒能回來。老石匠在那裡留下一個家族的分支並留給後人一個故事。而柴姑作為那個家族分支的唯一倖存者,在相距幾百年後按照上輩傳說的故事,終於回到草兒窪來。歷史轉了一個圓圈,又回到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