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四章(2)
小喜子每天都要折騰半夜。***他精力太旺盛。茶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由他掐由他擰由他咬由他踢打。
茶不反抗,只流著淚躲閃著勸說。身子抖成一團。
茶說:「哎喲——小喜子……」
茶說:「小喜子,你忍一忍……哎喲!」
茶說:「小喜子等你傷好了,你要怎樣哎喲……就怎樣我都依你……哎喲!」
茶說:「小喜子你不該這樣對我的……唔唔……哎喲!」
茶說:「小喜子疼死我啦!」
小喜子折騰累了,躺下一會兒就睡熟。
茶忍著傷疼,重新把他攬到懷裡。蓋好。睜著眼到天亮。淚水涼涼地掛在腮上。擦去。又流出來。
隔壁庵棚里,老佛和老婆滾到半夜。兩人像打架。
然後老佛就睡沉了。老佛的鼾聲如沉雷:「咕嚕!……咚咚!……」
柴姑決定親自去置辦種子農具。
江伯說:「你身子不方便,我帶人去吧。」
柴姑說:「你自然要去,這些事我全不懂,要靠你挑選呢。我也要去,跟你看看。順便,我想找找老三。」
江伯說:「老三去哪個方向?」
「往北走的。」
「估計去了鳳城。」
「遠嗎?」
「很遠。」
「再遠也要去找他。」
江伯沒說話。
「怎麼?」柴姑問。
「我怕誤了季節,鳳城太遠。」
「你說呢?」
「我們往南去。黃河是北岸決口。南岸會有人家。」
柴姑睜大了眼:「咋就沒想到這個理呢?」
「人都蒙了。幾百年沒有過黃河的習慣。」
柴姑嘆一口氣:「好吧。」
江伯說:「過後再去找老三。專門找,行不?」
黃河不再有洶湧的大浪。但有水。一片片死水。
黃河咆哮奔騰了七百年,終於安靜下來。
黃河顯得疲憊、破敗,再沒有昔日的威風。
在崩塌的堤岸豁口,在河床水邊,到處是蓬蓬叢叢的乾草,閃亮的黃沙。黃沙柔軟細密,平坦得像女人的肚皮。順河筒望去,空曠而遼遠。成千上萬隻老鴰從那裡飛來,「呱!呱!……」慘叫不止,打著旋往下落,如一片黑雲壓下來。
它們現了什麼可以獵食的東西。
一條漢子順河床走來。
他已經走得累了。兩腳踩在鬆軟的沙灘上,一步一晃,好像隨時都會摔倒。老鴰在低空尾隨著,時起時落,不緊不慢,耐心地等待他倒下去。
漢子披著長長的頭,手握一根棍子,不時向身後揮一揮。他知道一旦倒下,就會立刻成為老鴰們的獵物,霎時間被啄食得只剩一副骨架。
一隻大膽的老鴰突然落到頭頂上,用翅膀拍拍他的臉。他一伸手抓住它,一手扯一隻腿,猛力一撕,把老鴰扯成兩片,殷紅的血鮮嫩的肉都敞開來。漢子把臉貼上去大嚼幾口,反身拋向半空,驚得老鴰群「呼」一聲重新升空。但它們沒有飛走,依然在頭頂上空盤旋慘叫,好像決心要和他比比耐性。
漢子知道無法擺脫這幾千隻老鴰了。
他的魁梧的身體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他是七天前被它們盯上的。七天來,它們一直尾隨著他。有時落下來吃些草籽,喝點水。看他走得遠了,一抖翅膀又跟上。這是一場生與死的遊戲。
他已經活捉了幾十隻落在頭頂和肩膀上的老鴰,全都讓他撕成兩半。但沒用。老鴰越來越多。第一天只有上千隻,第二天就變成幾千隻,現在是明顯又增加了。
他的肩頭和臉上已被抓出很多血痕。他的整個臉上也因生食老鴰弄得血跡斑斑。他的粗糙的面部沒有表,只有些麻木。他已經疲倦極了。但兩眼卻骨碌碌轉動不停,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晚上,他睡在草叢裡,扯些乾草蓋在臉上身上。防止老鴰們突然撲上來啄食他的眼睛。那時他的周圍全是棲息的黑壓壓的老鴰。月亮在天上輕盈地懸著,大地上迷迷茫茫的。周圍的草叢沙灘上,老鴰群落時有騷動的聲音,然後又平息下去。那是一片死亡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