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四章(8)
他要用雙拳打死它。他相信他行。
大白狗已不再坐著舔它的毛了。它站好,把身子使勁搖了搖,把筋骨舒展開,迎著他一動不動。
漢子在距它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了,像一座黑塔。他希望它先向他撲來,他會抓住它的腿,折斷它的骨頭。
但大白狗沒有進攻,卻低頭啣起一根棍子往前走了幾步,丟在他面前的地上,轉身又回到土墩上坐下了。
漢子一驚。正是他的棗木棍!漢子困惑地看著它,不知它是在表示輕蔑,還是表示臣服。他彎腰撿起棗木棍。不管是什麼,都是很丟臉的事。漢子抬手把棍子扔出十步遠。對付你,我並不需要它。但大白狗跳下土墩,重又把棍子啣回來,丟在他的面前,然後又回到原地卧下了。這次是卧下,前腿撲地,尾巴搖動著,出友善的嗚嗚聲。
漢子終於明白了,大白狗並無惡意。剛才的一切舉動都是友好的表示。也許它壓根兒就不想和他為敵,說不定先前就是它把自己拖到淺水裡,在大火中救了他。
漢子鬆了一口氣。渾身像散了架。這時他想,真要打起來,自己未必是它的對手。
柴姑和江伯最先醒來。都知中了暗算。
江伯後悔不迭,責怪自己防範不力。
江伯說:「都怪我。明知不安穩還要睡覺。都怪我!」
柴姑不在意地笑笑:「吉人自有天相,這不沒出事嗎?」
江伯疑惑道:「那砍開窗戶的人你沒看清?」
柴姑笑起來:「黑咕隆咚的,我哪看得見。那會兒又頭昏腦漲的。」
「能是誰呢?」
「好心人吧。」
「未必。」
「壞人能救咱們?」
「我說不準。這會兒我誰都不信。」
「不怕!往後當心點就是。」
兩人說話間,已漸漸天亮。外頭冷風直吹進來,兩人都有點冷。這時外間的老佛和小喜子都相繼醒來。他們都睡得死沉,中了毒不知道,解毒還不知道,一股勁睡了個舒坦。兩人跳下床走到裡間,老佛說:「你倆一夜沒睡?」
柴姑沒事一樣咯咯笑起來:「都是你打呼太響,震天動地的,哪睡得著?這不,坐了一夜。」
小喜子揉揉眼:「我說不叫老佛來,你們偏要他來,打呼像頭豬。老公豬!」
老佛伸手扯住他耳朵:「小雜種!我礙著你屁事啦?」
江伯說:「別鬧啦!半夜裡把你們抬出去埋了,也不會知道。」
小喜子說:「出啥事啦?」
江伯把夜間的事說了一遍。小喜子嚇得直吐舌頭,伸頭看看被砍破的窗戶,又看看窗外,趕緊縮回頭:「柴姑,這是黑店?」
柴姑點點頭:「住到賊窩裡了。」
老佛轉身就往外走:「我去把這店砸了!」
小喜子有老佛壯膽,也隨後說:「我一把火給它燒嘍!看那掌柜的瘦老頭,我就想扇他幾耳刮子!」
江伯喝住他們:「逞能!忙啥!咱合計合計還是換個店住為好。黑道上人不是好惹的!」
兩人轉回頭,都等柴姑拿主意。
柴姑說:「天亮再說吧。別一驚一乍的。」
江伯不吱聲,心想她倒沉得住氣。是個干大事的主兒。
掌柜的瘦老頭外號叫黃煙袋,黑道江湖上很有些名氣。早年在豫西做過大杆子頭兒,不知殺過多少人。後來年歲漸大,便隱姓埋名,指望安度晚年。但一生結怨過多,仍不時有人暗中打探他的行蹤。黃煙袋便離開豫西,潛到黃口鎮開起店來。這裡是蘇魯豫皖交界地,半天之內就能抬腳走遍四省。黃口鎮說方便也方便,說閉塞也閉塞。四省邊境,藏污納垢,天高皇帝遠,誰都管不著。藏幾個歹人像藏幾個虱子,只要自己不拱動,別想現它。
黃煙袋開幾年店倒也平靜,當地人也混得熟了,誰也不在意他更不知他是什麼根底。但他終是耐不住寂寞,這一年多又干起黑店的勾當。昨夜本以為得手,卻不料被人沖了。那從中作梗的人必也是黑道上人,只不知是哪路人。不管咋說,這是個不祥的預兆,說明自己已被人覺。這事不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