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給她選擇的權利

沒,沒有任何關係……

心涼得徹底,我沒有想到,顧言城會把話說得如此絕情。

怎麼可能會沒關係？寶靈,寶靈她是我的全部啊……

「媽媽！」寶靈尖叫著,試圖從輪椅上站起來,卻被顧言城一把按下。

她當然不肯依,一口咬在顧言城的手背上。

顧言城眼神攸地一冷,用另一隻手環住寶靈的腰,幾乎是將她從輪椅上鏟起來,一個倒掛翻身,扛在了肩膀上。

寶靈嚇得大叫不已,嘴裡不停地喊著「媽媽,媽媽！」

我拚命掙扎,可身體卻被完全禁錮住,就像全身都被塑料膜裹緊了一樣,動彈不得。

眼淚奪眶而出,四肢抑制不住的顫慄。

「寶,寶靈,別讓寶靈離開我……」

僅僅幾個字,已是讓我累得大口喘氣,卻感覺不到新鮮的氧氣,頭腦陣陣暈眩。

他看我的眼神,一如當初我跪在地上求他時那般,冷漠至極,我甚至能看到他瞳孔里氤氳的寒光。

其實不用他開口,我已經能知曉答案,卻仍盼望著,能有一絲奇迹出現。

顧言城沒有再看我,目光移向前方,人群很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他大步流星向前,沒有絲毫猶豫。

我只能看到寶靈不斷掙扎的小腿,和她近乎絕望的地嘶吼。

「媽媽！救我,媽媽……」

而我,只能拼盡所有力氣大叫她的名字,卻什麼也做不了。

她腿上的石膏忽的落地,「啪」一聲砸在地上,裂成碎片,正如我的心一般,碎裂般的爆痛。

終於,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我的視線。

「寶靈！」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呼喊她的名字,眼前金星乍現,漸漸將我的視線所吞沒……

「媽媽,媽媽……」

耳旁不斷響起寶靈的聲音,而我所能看到的,黑茫一片。

她的呼喚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我無法確定她的具體方位,急得直轉圈。

「戚渺渺,從今天開始,這個孩子跟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不行！

渾身一顫,猛然睜開眼。

映入眼帘的,是鏤空雕刻的米色天花板。

原來,剛才那只是夢……

長舒口氣,下意識摸向身邊,那個溫軟的小身子卻已不見。

猛地倒吸口涼氣,我立馬坐起身,再低頭一看,真的空空如也。

記憶不斷湧現,我這才驚覺,原來那不是夢！

「寶靈！」我尖叫一聲,慌忙下床,腳下卻不穩,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渺渺！」席遠辰開門而入,趕緊過來把我扶起來。

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晰,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在席遠辰的家裡。

深吸口氣,我一把推開席遠辰,一個踉蹌跌坐到床邊。

「席遠辰,你裝什麼好人！」我冷笑。

事情不可能會這麼湊巧,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這本來就是他和顧言城設下的局而已。

「渺渺,你誤會我了！」席遠辰嘆了口氣,默默往後退了兩步,「如果真是我故意的,當初就沒必要把你帶回來,讓阿城直接在醫院裡截住你就行了,不是嗎？」

我頓時語塞,這解釋似乎無懈可擊。

「還有,也是我告訴你阿城追到遼遠的！」他又很肯定地追加一句。

「你不是說會很安全嗎？為什麼顧言城會出現？為什麼你不阻止他帶走寶靈？」我極力忍住憤怒的情緒,咬牙切齒地問道。

席遠辰一臉無奈地搖搖頭:「我也沒想到,他會帶來軍方的人！我一直不想跟政治扯上關係……對不起！」

聽到他的道歉,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有什麼資格要求他阻止顧言城？我和顧言城之間的恩怨,明明就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能幫我到如此地步,已算是仁慈義盡……

身體越發覺得酸爽,每根神經似乎都隱隱作痛,我頹然地癱坐著,茫然不知所措。

心空蕩蕩的,疼得發緊。

那一聲聲的「媽媽」,彷彿還回蕩在耳邊。

我好恨自己,為什麼活得這麼窩囊,為什麼一直都需要別人的保護,為什麼自恃聰明卻連女兒都守不住……

抬頭看看掛鐘,已經是晚上了,也就是說,寶靈離開我的身邊快八個小時。

我曾以為,沒有了寶靈,我會痛苦到失心瘋,可這一天真的到來,居然,比想像中更平靜。

拋開我和顧言城之間的糾葛,寶靈到底是他親生女兒,他可以賭上性命守護的人,我相信,他會很好地對待寶靈。

真是可笑呵,直到現在,才算真正看清自己。

一直以來,都是我離不開寶靈,而不是自認為的她離不開我。

我以為我們都是彼此的全部,卻不想一個席仲,就打破了我長久以來的執念。

這樣,也好。

也許跟在顧言城身邊,她會活得更好,至少不用四處漂泊,不用擔驚受怕,更不用小小年紀就開始操心賺錢養家……

她本該是公主,卻因為我的自私,讓她過得連灰姑娘都不如。

越想,心越疼,滿滿的,都是對女兒的愧疚。

深吸口氣,我用掌心支撐著床角,勉強自己站了起來。

「席先生,多謝你的照顧！」微微彎了彎腰,我繼續說道,「現在寶靈不在這兒,我也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裡……」

「你想走嗎？」席遠辰輕聲打斷我的話,似乎並不驚訝,「打算去哪兒？」

我愣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去哪兒呢？也許是回老家吧,在外面飄蕩了這麼多年,是時候該回去了……可,我又有什麼顏面回去呢？

躲避顧言城的這些年,我對老家幾乎不聞不問,就連戚芸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都不知道,就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堆里,不去聽,不去想。

我沒資格,再去接受戚家人的恩惠。

輕嘆口氣,我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故作鎮定地回答:「世界這麼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就算我不能守著寶靈長大,至少,可以和她身處同一片天地,興許有機會能打聽到她的近況,只要知道她一切平安,就好。

「你就真的打算放棄寶靈了嗎？」席遠辰目光柔和地注視我,「戚渺渺,你真的……讓我很意外！」

「席先生,這都是你教的！」我忽的一笑,「換個角度看問題,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思想有多狹隘！」

話是這麼說,心裡的疼痛卻絲毫未減。

席遠辰臉色一沉,看上去很認真。

「你確定,寶靈會願意跟著阿城？」

「我不知道！」搖搖頭,語氣很肯定地回答,「但至少,能讓寶靈知道她可以有另外一種生活！如果她還是想選擇我,我發誓,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會讓她回到我身邊！」

席遠辰無奈地笑了笑:「渺渺,你的性格,真是很容易走極端呢……不過還好,這次是向好的方向發展！」

聽到這話,我愣了愣。

沒想到才接觸了幾天,他居然就把我分析得如此透徹,我恍然大悟,原來之前他的那些話,並不是隨口談起,而是有意識地講給我聽。

「放心吧,阿城會來找你的！」

席遠辰的一句輕語,猛地將我從沉思中炸醒,我抬起頭來,卻看他唇角上揚,臉上的笑容溫和如初。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搖搖頭,發現自己連說話都沒了力氣。

「寶靈和席仲性格很像！相信我,沒人比我更了解他們這種性子的小孩！」席遠辰忽的一笑,「如果真想為了寶靈好,就在我這裡多待幾天吧！」

聽他這話如此篤定,我不覺瞪大了雙眼,試圖從他的表情里解讀到更多的信息。

誰知席遠辰卻一轉身,只留給我一個背影。

「給你做了晚餐,我下去熱熱,再給你端上來！」說完,很快便消失在我視線里。

房間恢復寧靜,我猛地吸氣,卻已然感觸不到寶靈身上的氣息。

沒有我以愛之名義的禁錮,她會活得更好吧！

從護士把她從我身體里拉出來的那一刻,這個小生命就跟我的靈魂合為了一體,現在生生把靈魂從我身體里剝離,怎麼會不痛？怎麼會不難過？

作為母親,僅僅賦予她生命,遠遠不夠,寶靈她本來就該有自己選擇人生的權利,而我,卻可笑的一直把她當成生存下來的勇氣。

若是再執意讓她跟著我,長大以後,寶靈肯定會恨我……誰不想擁有璀璨的人生呢？顧言城能給的,我都辦不到。

還好,現在領悟這些,不算太晚。

寶靈啊,別怪媽媽……

儘管一再用各種道理說明自己,可眼淚,卻仍流個不停。

一晃就是兩天,我整日躺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席遠辰沒上班,幾乎所有時間都守著我,按點給我端來食物。

我也沒有抗拒,該吃就該,該睡就睡,就盼著他允諾的那個時間點早點兒結束。

然後,我就可以獨自離開。

說真的,我並不認為顧言城會主動找我,寶靈畢竟只是個不到四歲的小孩,再怎麼執擰也敵不過大人,等時間久一些,興許就平靜了。

所以,跟席遠辰一臉笑容地告訴我,顧言城真的有聯繫他時,我整個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