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以她自己的方式抗爭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當席遠辰一個字一個字反覆說給我聽時,猛吸口涼氣。

「為,為什麼？」我一臉茫然。

席遠辰聳聳肩膀,微微一笑:「別急,你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跟我來！」

他的手很自然伸到我面前,腰身微微下傾,目光里的溫柔足以沉溺任何一個女人,就好像他要邀請的,是傾慕已久的千金小姐,而並非只是想扶起我這個頹廢到無可救藥的傻帽。

他應該愛得很辛苦吧,就像當初我誤會顧言城和顧宇夢之間關係的時候。

愛人在側,心卻在另外一方,在愛情里,沒有什麼會比守候,卻無法得到更悲涼的事了,而他,甚至永遠失去了得到的機會。

從這點上,席遠辰是強者,他能很坦然地接受事實,遇事也不迴避,不像我,只要碰到無法解決的問題,唯一的想法就是逃……

「渺渺？」修長的手指彎了彎,席遠辰輕喚出聲。

我回過神,把胳膊支在他的手心。

席遠辰很小心地扶著我,就像對待久病未下床的病人一般,表情緊張。

他的動作讓我覺得彆扭,於是輕輕掙脫他的手。

「席先生,我又不是病人！」說完,推門走了出去。

沒想到突然就放空,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

還好我反應快,及時扶住牆,有些尷尬地瞟了席遠辰一眼。

他就這麼微笑著看我,雙手並在胸前,似乎根本沒有扶我一把的意思。

「戚小姐,有時候真的別太自信！」說著,他放下手臂,一個大跨步走到我身邊,「自信過頭就成了自負！」

看似調侃,卻又一次點中我的死穴。

左手胳膊忽的被抬起,我也沒有掙扎,乖乖地依附他的力量,一步步往樓下走去。

「奇怪,我真的沒病啊……」很輕地嘀咕一句。

「這兩天除了上廁所,你都躺在床上,即使是正常人下床,也會有輕微的不適感！」

很突然的,腦子裡就浮現出顧言城第一次下床試走的情形。

那時候他已經不再搭理我,而是讓護工扶著他的胳膊。

而我,只能躲在小屋子裡,很緊張地窺視。

我很清楚地記得,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十五天,人雖沒瘦,可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懾人的戾氣,急切的表情都擺在臉上。

護工雖然強壯,但大抵控不住他的力氣,竟然扶不穩。

顧言城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也一次又一次跌倒,護工嚇得手足無措,可他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看著他的身影不斷站起又倒下,肉體與地板之間劇烈撞擊的「啪啪」聲充斥在整間屋子。

我很清楚地看到,顧言城病服的扣子已落得七七八八,膝蓋的部位已經磨出細絲。

我很害怕,怕他跌倒的時候碰到傷口,以至於他身體的每一次前傾,都嚇得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

思緒又轉回來,真是奇怪,才躺了兩天,我就覺得渾身發軟,他又哪兒來那麼大力氣呢？

還是說,那個男人的意志力,本來就很可怕……

「渺渺,坐下吧！」

我回過神,這才發現席遠辰已經扶著我走進一家像是書房的地方。

米黃色的牆壁上,掛著一台大屏幕的液晶電視,電視上安裝著攝像頭,剛好對準座椅的方向。

我詫異地望向席遠辰:「這是幹什麼？」

席遠辰微微一笑,朝座椅努努嘴:「坐下你就知道了！」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認真,於是我不再懷疑,一屁股坐下來。

一道紅光閃過,電視居然自動打開了。

席遠辰拿起桌上的遙控板,連看也沒看,就按了下去。

忽的,藍屏就轉黑,繼而有了畫面。

冷不丁的,畫面上就出現了顧言城的臉。

我萬萬沒有料到,他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我眼前。

他應該離攝像頭很近,超高幀數的畫質把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清晰地顯現出來。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兩天未見,顧言城竟然憔悴了不少,雖然仍是一臉英氣,卻掩飾不住眼底的疲憊。

心忽的收緊,寶靈跟他在一起,他應該很高興才對啊……

「戚渺渺！」

顧言城突然開口叫了我的名字,嚇了我一大跳。

注意力慢慢集中,這才發現,他竟然直直地盯著我看！

猛然抬頭,才發現剛才那道紅光是攝像頭髮出來的,也就是說,我和顧言城正連著視頻！

兩天沒怎麼下地,幾乎可以用蓬頭垢面來形容,我下意識伸手擋住側臉,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副鬼樣。

「寶靈不肯吃東西！你勸勸她！」顧言城的表情很平靜,語氣中帶有一絲無奈。

我倒吸口涼氣:「不吃東西？多久了？」

「兩天！」他答得很快。

難道說寶靈被他帶走之後,就絕食了？

我一下慌了神,猛地站起身,著急大喊:「寶靈呢？讓我見見她！」

顧言城未回答,只是靜靜看著我,被放大的瞳孔里,我望見流動的波光。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顧言城一側身,默默退到一旁。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這才看清,似乎是在一家高檔酒店的房間里。

視線迅速搜尋,卻沒見到寶靈的身影。

「她在哪兒？」我急了。

畫面里的景象突然晃動起來,視角不斷變換,我死死地盯著裡面的圖景,越發心慌。

當屏幕里出現寶靈的整個身形時,渾身一顫,眼淚奪眶而出。

她就這麼閉眼躺在床上,安靜地睡著。

額頭上方的劉海被剪去一塊,一根輸液管垂直地伸入到紗布里。

心碎成渣,我衝到大屏幕前,狠狠地拍打著,就恨不得立刻能鑽進去。

「顧言城！為什麼寶靈會變成這樣？」我忍不住大吼。

就算她受了傷,也不用輸液啊,才兩天啊,這孩子到底經歷了什麼……

「寶靈鬧絕食,沒辦法,只能給她輸營養液！」視線忽的一轉,鏡頭又落到顧言城的臉上。

他的語氣很平靜,可黑魅的眼底里,我分明看到心疼的滿溢。

絕食……

這兩個字反覆在我耳邊回蕩,我怎麼也想不到,這孩子居然會用這種方式進行反抗。

就算是大人,兩頓不吃東西都難受得很,更何況這孩子已經硬扛了兩天……

「讓我跟寶靈說話！」深吸口氣,我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話音未落,便見到鏡頭又轉到寶靈身上,由遠及近。

我這才看清,她的小臉異常蒼白,嘴唇乾裂得滲出點點血絲,臉頰已微微下陷。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心臟像被切割成片,每看她一秒,疼痛的程度就加深,我忘了應該怎樣呼吸,短暫的停滯讓我頭暈目眩,喉嚨堵得快要炸裂。

「寶靈,是……媽媽！」顧言城的旁白在鏡頭外響起,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尤其顯得遲疑。

忽的,寶靈睫毛動了動,繼而慢慢睜開眼。

我趕緊擦去眼淚,很努力的讓嘴角上揚。

當看清視頻里的人是我時,寶靈原本灰暗的眼眸突然就亮了。

「媽媽！」一聲輕喚,卻瞬間撕碎我的心。

我努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正準備說話,卻赫然發現,她的雙手竟然被綁在床角！

「寶靈,你的手……」我驚叫出聲。

聽到我的話,她「哇」一聲就哭了。

「媽,媽媽,是他把我的手綁起來的……」說這話的時候,她滿滿都是委屈,甚至還有一絲畏懼。

「沒辦法,她要拔掉輸液管！」

寶靈的話音剛落,顧言城就從旁解釋起來。

他說這話,像是怕我怪罪一般,和之前那個用肯定語氣告訴我「這孩子跟你沒關係」時,簡直判若兩人。

而我,也忘了剛剛立下的決心,恨不得立刻飛奔到寶靈身邊。

說到底,我和他,根本沒有輸贏之分,因為最大的莊家,其實是寶靈。

深吸口氣,我暫時拋除那些雜念,用輕柔的語氣說:「寶靈,聽爸爸的話,要乖乖吃飯……」

「我沒有爸爸！」寶靈突然很大叫地打斷我的話,哭得幾近哽咽,「媽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心猛地一抽,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媽媽不是不要你,只是想讓你有更好的生活啊……

可這話,我說不出口,她肯定不會懂,「更好的生活」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而我,也不想再以大人的立場對她欺騙。

寶靈的情緒越發激動,一邊痛哭,一邊奮力掙扎著。

柔嫩的手腕被勒出一條條紅杠,眼神里的無助竟然透出一絲絕望。

心,已經疼得無法自持,剛剛建立好的心靈防線又瞬間崩塌。

「寶靈！別動！媽,媽現在就來見你！」我沖著屏幕大吼。

果然,她立馬停了下來,淚眼婆娑地望我,卻仍止不住抽泣。

鏡頭忽的就轉換,顧言城的臉再次進入我的視線。

他的表情十分陰冷,暗黑眸子里的怒火若隱若現。

「戚渺渺！我沒有答應過讓你來見寶靈！別擅作主張！」

聽到這話,一股熱血瞬間湧上頭頂,我瞪大雙眼,大吼起來:「顧言城！你他媽就想看到寶靈每天都這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