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他對你們真的那麼重要？

我沒有哄她,只是讓她盡情發泄,等她哭夠了,慢慢也就停了下來。

停止啜泣之後,寶靈整個人就像完全放空了一般,眼神很呆。

她的眼眶紅紅的,眼角還有幾滴淚花搖搖欲墜,可我欣慰發現,雙瞳里隱隱藏著的灰暗,已經消失了。

人吶,也許真需要大哭一場,才能完完全全釋放出所有的情緒,不管是我,還是寶靈,同樣都是如此。

我很慶幸,現在把陸蕭凡的事情告訴了她,拖得越久,對她的傷害也許就越深。

可,顧言城那邊,又該怎麼辦？真是頭疼……

「媽媽,那個叔叔生氣了嗎？?」寶靈忽的抬頭望我,眼神有些遲疑。

「嗯！」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寶靈啊,就像我說你不是我的女兒,另外一個小姑娘才是,那你會生氣嗎？」

「當然會！」寶靈很迅速地回答,又埋下頭,「他,他不會真把媽媽扔出去吧！」

「寶靈,他不會的！」我笑著搖搖頭。

「可是,我真的不想叫他爸爸,他太可怕了！」

我的心微顫,越發覺得自己任務艱巨。

至少現在看來,寶靈對他的反應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顧言城的態度。

伸手拿起藥膏,四下環顧,卻沒看到棉簽。

看來,只能用手塗抹了,可是指壓的力道若是拿捏不穩,寶靈不知道會疼得什麼樣子……

正想著,房門忽的隙開一條縫,扔進來一包東西,而後又迅速關上。

我趕緊走過去,低頭一看,居然是包棉簽,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於是彎腰撿起來。

莫名的,竟鬆了一口氣,還好,那傢伙並沒有放棄寶靈。

儘管我已經放得很輕,可當裹上藥膏的棉簽觸及到寶靈的肌膚時,她還是像殺豬一樣叫喚出聲。

看她小臉憋得通紅,想躲又不敢的樣子,真是心疼極了,也難為她昨天早上一聲不吭,這孩子……

下了十足的狠心擦完葯,我和寶靈都鬆了口氣。

看著手上還剩大半的藥膏,我不禁有些擔心,顧言城這下子被氣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果然,如我所料,一連三天,顧言城都沒再出現過。

進進出出的人倒蠻多的,一會兒有醫生進來給寶靈做複查,一會兒又給護士給換紗布,寶靈的伙食又提升了不少,至少可以吃些肉丸子。

這幾天不近油葷,估計她也是饞壞了吧,一口一個大肉丸,看得我又好氣又好笑。

總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若是顧言城一直不來,那我的計劃也完全無法施展。

思來想去,讓寶靈裝個頭疼腦熱的什麼最管用了,可現在,我不想讓孩子出面撒這個謊。

想了又想,我掏出手機。

這個手機號是我來遼遠時才買的,顧言城應該不知道這個號碼,於是開機之後,我努力回憶他的手機號,有些詫異,居然每一個數字都記得如此清晰。

毫不猶豫地打過去,很快,電話就通了。

「喂！」當他的聲音在聽筒里響起時,心忽的一跳。

走到落地窗邊,我故意壓低了聲音:「顧言城,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寶靈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拖！如果你不想要女兒,我可以把她帶走,你這樣不聞不問是什麼意思？」

一口氣說完,心砰砰直跳,電話那頭一直沉默著,卻也沒有掛斷。

他既不掛電話,也不說話,我只能聽見呼吸的碎響。

他這是什麼意思？捏緊電話,我有些心慌。

「那小子……」冷不丁傳來他的聲音,我竟然嚇得一哆嗦。

「對你們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我做夢也沒想到,他居然會問我這個,而當他說完這句之後,又立刻陷入了沉寂。

該怎麼說？陸蕭凡是我和寶靈的恩人,沒有他的庇護,這三年我們會過得很苦。

顧言城,你不會知道,當一個女人在凌晨三點,抱著剛滿月的孩子,拖著行李箱走在寒風凜冽的街頭,那種無奈和絕望；當一個女人獨自租住一間小破屋,一邊兒奶著孩子,一邊兒還要防備別有用心的房東老頭子偷窺,內心會有多害怕。

不管是你太武斷絕情,還是我太作太矯情,總之那一段過往,是不堪回首的。

陸蕭凡的出現,是我黑暗生活的一縷陽光,他給予我和寶靈的,是毫無保留的愛。

我不愛他,卻依然沒推開他,那是我打心底的自私。

我過慣了有他支持的安逸生活,不想帶著寶靈再去闖蕩未知的世界。

可,卻因為我這份私念,讓他斷送了性命。

一切的源頭都是我,我無法迴避和否認。

對他,不僅是感激,還有永遠無法償還的債。

而寶靈對他的感情,我也是最近才看清。

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會對她如此寵溺……

可是這些話,我終究說不出口。

興許是寶靈那句「陸叔叔才是我爸爸」有刺激到他,他才會這麼問吧。

我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因為我怕,怕他一怒之下再次牽涉到陸蕭凡的父母。

我知道顧言城恨他們,他有理由恨,畢竟那些綁匪差點兒要了他的命。

可我不能,因為那是陸蕭凡的遺願,除了我和寶靈之外他最在乎的兩個人。

沉默良久,我依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戚渺渺,你很難回答么？」顧言城終於開始不耐煩,「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呵呵,顧言城,若是答案真有那麼簡單,我當初就不會帶著寶靈倉促從病房逃走……

深吸口氣,慢慢冷靜下來。

「顧言城,我只想跟你談論關於寶靈的問題！」

沉默片刻。

「好,等我！」隨後,便是「嘟嘟」的盲音。

我愣住了,沒想到他會如此爽快地答應。

一轉身,卻從餘光里瞄到,斜下方的落地窗里,一個修長的身影一閃而過。

而此刻,我已經沒有心情再去確認窗角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顧言城。

心情突然間變得很糟,那個男人終究還是在意,不管他是出於嫉妒,還是天生的佔有慾。

陸蕭凡人都死了,又何必耿耿於懷……還是,這本來就是他的本性。

漸漸冷靜下來,我拿出耳機,戴在寶靈的耳朵上。

寶靈似乎挺興奮,也沒有拒絕,很快就沉浸在音樂的世界里。

坐在床尾,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

房門忽的被打開,心猛地一沉,有些緊張地望著那個縫隙的缺口。

讓我詫異的是,並沒有人進來。

淺咖色的地板倒映不出開門人的影子,可是,門在顫動,應該是有人在握著把手,而且握得很緊。

他在猶豫什麼？我不明白,只是這麼一來,好像我並沒有佔下風。

終於,門縫隙得大了些,先進來的,是一隻鞋頭。

圓潤的磨砂黑,和他三天前穿的那雙鞋一樣。

終於,顧言城的整個身影完全進入我的視線,不言不語,走到我面前。

寶靈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進來,很明顯嚇了一跳,然後又抱起枕頭,挪到床頭,儘可能地遠離他。

我苦笑著搖搖頭,輕聲說:「顧言城,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么？」

他依舊不語,目光沉靜地看著寶靈。

我嘆了口氣:「廢話我也不多說了！我保證,等你和寶靈的關係融洽之後,就徹底離開寶靈……當然,我會想辦法打聽寶靈的情況,如果她過得不好,我發誓,會不惜一切代價再把她要回來！」

我以為他會冷哼一聲,然後對我冷嘲熱諷,讓我意外的是,顧言城並沒有,他只是慢慢將視線集中在我身上,眼神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鬱。

我竟然不覺得害怕,而是很坦然地直視他,一想到陸蕭凡的死跟他之間的關係,胸口就悶悶的不知所己。

「戚渺渺,我告訴你,等她傷好了,我就帶她回江城,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寶靈！」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狠勁。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說不呢？」

「你以為你可以？」顧言城的目光漸漸轉寒。

很突然的,我就想起了陸蕭凡。

顧言城在打那通威脅電話的時候,語氣和表情,會不會和現在也是一樣呢？

心底的寒氣漸漸收攏,嘴角極力上揚,我露出一抹很燦爛的笑容。

「想阻止我見寶靈,只有一種可能……」我頓了頓,語速放得極慢,「你可以把我弄死,永遠解決後顧之憂！顧言城,我從不懷疑你有這樣的能力！」

我知道,其實這麼跟他反抗並不好,因為他很可能會一巴掌閃過來,或者一腳把我踹開,寶靈看到他的暴行之後,只會更加懼怕。

可,我實在是忍不下去,關於陸蕭凡,我已經隱忍了很久,是他主動提起,是他毫無悔意……

我不能替陸蕭凡做什麼,只能儘可能隱晦地揭露他的小人行徑。

果然,顧言城捏緊了拳頭,我甚至看到他額頭間爆起的青筋,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看我的目光透著深深的恨意。

「戚渺渺,你到現在還認為,那小子是被我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