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刀客和女人(3)
黑虎一驚,端著酒杯停在唇邊沒有喝,低聲緊問:「什麼事?」
大龍知道他和珍珠的關係,嘆了一口氣:「珍珠已經定了親啦!聽說是一枝花說的媒。***那邊是白縣長的兒子,據說才只有十五歲。」
「噹啷!」黑虎的酒杯掉到桌上,酒潑了一片,杯子歪倒轉了半圈,不動了。他的手仍照老樣子端著,大拇指和食指彎成半個圈。
大龍見黑虎失態,忙湊上來安慰說:「兄弟,別難過。珍珠雖好,終不是咱窮人家的孩子。如今和縣長攀了親,難說她不會變心……」
黑虎勃然變色,刷地站起來,橫了大龍一眼,轉身就走,一路碰倒幾個凳子,「稀里嘩啦」亂響一陣。其餘喝酒的人面面相覷,不知出了什麼事。只見大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喝下面前一杯酒,面色變得沉重起來。
三十一
黑虎出了店門,腳步踉蹌,心煩意亂,不知不覺一直往北街走去。一條狗從旁邊經過,被他飛起一腳,踢出有丈把遠,那狗一聲嗥叫,打個滾飛竄去了。
黑虎一肚子怒火,實在又說不準是在生誰的氣。是惱火大龍不該告訴自己這個消息;還是惱恨歐陽嵐和一枝花?或者是怨恨珍珠不該變心?可轉念一想,你見著珍珠了嗎?你知道珍珠變沒變心?
他急於要見到珍珠問個明白,蹽開大步,往北走去。走了約有百多步,離開街面,向東拐進一個衚衕,前面不遠就是歐陽大院了。
黑虎正走得急,突然背後被人扯住。他回頭一看是劉爾寬大叔,正氣喘吁吁地看著他。劉大叔一句話沒說,拉住黑虎就往回走。黑虎暈暈乎乎,被他扯著,腦子裡亂糟糟的,沒個頭緒。
兩人來到一個僻靜處。劉爾寬放開手,提起袖口擦了一把汗,急急地說:「你要往哪去?讓我好找!」
黑虎傻子一樣,沒有吭聲。黑暗中,劉爾寬伏在他臉上悄聲說:「珍珠讓我找你。她說要你去她那裡一趟。有話要說哩!」
黑虎覺得頭蒙了一下,又炸開了。在這之前,他多麼希望能儘快看到珍珠,把事問個清楚;心裡卻相信她不會變心。但現在珍珠真的捎信讓他去,卻一下子動搖了自己的信念。有話要說,為啥不能偷偷到我家去說,反要我去她那兒呢?說什麼?寬慰我幾句,然後一刀兩斷?是了!她連我媽也不好意思見了!
黑虎怪樣地冷笑一聲,抽身要走。劉爾寬又一把抓住:「你往哪去?快跟我走呀!珍珠在等你哪!」
真是奇怪。黑虎什麼也沒說,竟又轉回身,乖乖地隨在劉爾寬身後,沿牆根一直往歐陽後院走去。他是那樣身不由己,迫不及待,不時踩著劉爾寬的腳後跟。他腦子裡還是亂紛紛的,理智要他往迴轉,腳卻急急地往前走,那完全是感和下意識在起作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早已飛向珍珠的身邊,要向迴轉的想法多麼無力,多麼虛假!
三十二
珍珠的這樁婚事,完全是由一枝花撮合的。
那天,歐陽嵐多喝了一點悶酒,坐在自己屋裡,信手翻看一本唐詩。外面正飄著大雪,幾進深宅,聲息全無,只聽見院中的樹枝偶爾出輕微的斷裂聲,可知積雪已經很厚了。屋裡雖生著炭火,依然覺得寒氣逼人。「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歐陽嵐掠過這幾行字,再也讀不下去了。心頭湧起無限凄涼和傷。
一枝花進城去,又是三天未歸了。這些年,這種事本來是常有的。歐陽嵐很想平心靜氣地對待,卻總是不成。每一次都使他感到恥辱和憤怒。他脾氣,摔東西,撕毀詩書,還經常不自禁地歇斯底里大作。但當著一枝花的面,又絕不敢問及半句。一是羞於出口,二是怕觸怒了她。一枝花對他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力。他恨她,又怕她。看見她,就像看見一條響尾蛇那樣不舒服;想打又怕傷了自己。他失悔自己當初不慎娶了這樣一個女人。他懷念玉梅的溫,更痛感自己眼前的凄涼。他甚至後悔當了這個鎮長,把自己陷進敵對和仇恨里。近來幾次聽說,有人在黃河灘里見過劉軲轆,歐陽嵐頓覺不寒而慄,時時有一種不安全感。他在人前裝得鎮定自若,似乎一切成竹在胸,心裡卻恐懼得很。他命手下人日夜提防,四門把守,唯恐讓劉軲轆混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