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刀客和女人(4)
這幾天,他幾乎驚懼不能入睡,常常一個人坐以待旦。***手邊一壺酒,一本書,一支槍。這實在有點不倫不類,但對於歐陽嵐來說,又一樣也少不得。
他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精神折磨了,很想擺脫這個局面,辭去鎮長的職位。可他也明白,想卸任也許可能,想消除積冤決不可能,那不是一廂願能辦到的。事到如今,自己離不開白振海了,他是靠山。寨子里有二十多條槍就是他給的。當然,歐陽嵐也給了白振海許多錢財。如果鎮長之位一丟,失了權勢,別說萬貫家產,恐怕連性命也保不住。自己一天也離不開白振海,而維繫他和白振海之間的關係的,除了金錢主要就是一枝花的褲腰帶了。歐陽嵐的處境就是這樣進退維谷。在極度的苦悶中,他只有借酒澆愁,在麻木中求得片刻的安寧。
又過了幾天,路上的積雪化出路來,一枝花才滿面春風回到家。而且這一次還顯得特別高興。
歐陽嵐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迎她,招呼一句:「回來啦?」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一枝花笑盈盈地向他述說了一些城裡的見聞,一邊洗完手臉,撲上粉。她靠近歐陽嵐,眉飛色舞地說:「這趟進城,我可辦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嗯,什麼好事?」
「我給珍珠尋了個婆家!」
「哪裡的?」
「白縣長的兒子,才十五歲。說起珍珠的俊俏,白縣長可喜歡呢……」
歐陽嵐的頭「轟」了一下,一枝花往下說的什麼,他一句也沒聽清。他只是隱約意識到,自己想避開白振海,這一下卻拴得更緊了……白振海喜歡?這個老色鬼會不會……歐陽嵐不敢想下去了。他急忙追問:「白縣長兒子是個什麼模樣?……」
一枝花看出歐陽嵐不放心,心裡不痛快起來:「什麼模樣?和白縣長一樣方頭大耳,福相!可不像珍珠,人雖說俊卻一點兒不像她爹!咯咯咯!……」一枝花突然惡毒地笑起來。
歐陽嵐霍地站起,臉騰地紅了,一拍桌子:「你,你放肆!」
一枝花也意識到這話太尖刻了,和解地笑著:「老爺別生氣。我正是為給你卸包袱,才打珍珠出嫁的。白縣長兒子嘛,長相倒是不錯,就是小時得過病,有點痴傻。可話又說回來……」
歐陽嵐完全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這個女人自己和白振海鬼混還不過癮,還把珍珠也賣給他了。她是拿珍珠做人了!
「你……你,你也該和我商量商量!這麼大的事一個人就做主了?我還算個什麼人!」歐陽嵐氣得直打哆嗦。
「有啥好商量?人家攀還攀不上呢!這個家當錯了咋的?什麼寶貝閨女?野雜種!反正我已答應人家了,不行你去退婚!」一枝花也惱了。看歐陽嵐怔住了,又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給臉不要臉,和縣太爺做親家,也夠你榮耀的了。酸臭!——你想過沒有?珍珠這麼大了,和黑虎不清不白,萬一再做出玉梅那樣的事來,看你老臉往哪兒撂!」
這件事真使歐陽嵐惱上加惱;煩上加煩。他很了一通火。一枝花不和他吵,就只回他一句話:「不願意,你去退婚!」他敢嗎?他不敢。一連幾天,歐陽嵐心裡又窩火又噁心,但又有什麼用呢?他明白,這是又一張契約。他們寫好了,只是逼他按手印,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的確,他們摸准了歐陽嵐的致命弱點,不管心裡怎麼不同意,也不敢拒絕。他可能比劉大炮狡詐,但絕不如劉大炮有骨頭!
果然,鬧騰了幾天之後,歐陽嵐終於還是同意了。他只好這樣安慰自己:既然臉上已塗了狗糞,再抹上一把稀屎,又有何妨呢?自己反正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了,還要什麼臉皮?什麼尊嚴?
但他還是提出一個條件:白振海兒子太小,晚二年再把珍珠送過去。他想拖一拖,慢慢尋找變通的法子。珍珠雖說不是他親生的,可也不甘心讓人糟蹋。一枝花也同意了,說晚天進城再和白振海商量。
事總算定下來了。這天晚上,一枝花破例來到後院,見到珍珠就笑,做出親親熱熱的樣子,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珍珠一聽,大吃一驚,臉霎時變得慘白,好一陣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