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繁華

北方的冬天還是很冷的。那時候我媽時常給我穿個棉襖，上面再套一件布衫。我在外面玩的時候，經常會有鼻涕流出來。那時候的農村小孩還沒有人見過紙巾，我們流鼻涕的時候都是直接用袖子一擦，然後繼續在外面玩。久而久之，糊滿鼻涕的袖子就變得油光鋥亮。我那時候也沒覺得把衣服穿成那個樣子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後來還是我媽看不下去了，一邊罵我不愛好一邊幫我把棉衣拆洗了，並且把一雙舊襪子剪成兩個筒，縫在我的棉衣袖子上，專門預備著讓我往上面抹鼻涕。兩條油光鋥亮的袖子，是我年少時的標誌特色之一。

春天的時候，我媽給我穿上小汗衫，在汗衫的外面給我套了個小布衫。那時候的農村，麥子正在揚花，田邊地頭長了很多黃色的禿頭花和長得很大的刺荊花。禿頭花開花的時候很好看，可是手一碰到花瓣，那個花瓣就掉了。有人騙我們說碰了禿頭花人就會變成禿頭，搞得我也曾有一度摘花的時候心裡戰戰兢兢。那時候的田間地頭還有很多蝴蝶飛來飛去。我那時候很喜歡蝴蝶，經常學別人脫下自己的小布衫用來撲蝴蝶。有一次，我看到一棵刺荊花上並排停了三隻蝴蝶，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地伸出手，一下子把三隻蝴蝶的翅膀一起捏住，抓住了三隻蝴蝶。對於這件事，我當年得意地不行，恨不得對著全世界去顯擺，讓大家看到我有多厲害。有一個鄰居笑呵呵地看著我，說：快，把那個拿回去哄一下你爸。

那時候，我們那邊的街口還有一條臭水溝，我們那邊賣水果的人往往會把爛掉的蘋果和桃子倒在那個臭水溝里。春天的時候，水溝里就長出了小小的桃樹和蘋果樹，我和二小姐就把那些小樹苗挖出來帶回家，栽到自家的院子里。

那個臭水溝里當年還有一棵很大的，倒下的樹，剛好橫在臭水溝上面。我們那時候沒有玩具，跑到街頭的臭水溝那裡，在那棵橫在水面上的樹榦上走來走去也是我們的一種娛樂項目。有一次，我和我表姐還有二小姐三個人在那棵樹上玩，一邊聊著天的時候大約發生了口角，我表姐和二小姐突然推了我一把，眼看著我就要掉進臭水溝了，想到如果弄髒了衣服自己狼狽不說，回家還要被我媽罵，就在那千鈞一髮的一瞬，我的頭腦快速作出反應，就在我往前撲倒的那一刻，我用雙腳在樹榦上使勁一蹬，借著那一蹬的力量往前使勁一跳，穩穩地落在了水溝對面的乾地上。那兩個人見我沒有落水，給驚得面面相覷，然後三個人開始哈哈大笑。我表姐和二小姐驚嘆我居然可以跳得那麼遠，給我的那一跳取名為青蛙跳步。

我大約從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開始學騎自行車，一天天地本事見長。自己一個人能騎著自行車不倒的時候就學著在車上帶人。被我帶在車上的人自然是二小姐。

我騎著自行車，帶著二小姐在我家院子里順時針方向和逆時針方向反反覆復地轉圈圈，把一輛和我差不多高的加重自行車騎得風馳電掣。突然一個不小心，差點撞上院子里的樹。危急關頭，我趕緊把車頭打偏避過了那棵樹，似乎躲過了那棵樹，卻聽到了什麼東西和樹撞上的聲音。我正在納悶發生了什麼事，後面傳來二小姐的聲音，說她的膝蓋碰到了樹上，惹得我狂笑不止。

從我家門口出來往東走不久，就會走到通往正街的主路。從那條主路一直往北走，可以走到北街的十字路口。北街的十字路口的西北角那邊有一所高中，我們那時候還沒有以後會去那邊讀高中的概念。忘了是誰帶我去了那所高中，從此我就發現了一個風景很美的所在。我還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那所高中有個小花園，裡面有個水池還有一小片竹子。春天的時候，那片小竹林會有竹筍冒出來。我們一群小孩浩浩蕩蕩地跑去人家學校挖竹筍，就像一群到處打洞的老鼠一樣招人討厭。

那所高中當年還有兩排修剪得很有型的法國梧桐。對於我這種從小各種上躥下跳的人來說，跑去那所學校爬樹也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那所學校的老師看見我這樣的小孩，先是好聲好氣地跟我們說爬樹上不安全，讓我下來，後來看我實在不聽話，於是語氣變凶了一些，直接把我趕走了。

可能也是因為小時候腿短，我從我家走到我們讀書的小學差不多需要十分鐘，但是走到北街的十字路口那邊就會感覺路很遠。那時候我已經學會了騎自行車，於是經常穿得髒兮兮的，騎著一輛巨大的加重自行車去那所高中「旅遊」。有一個下雨天，車輪上沾了泥，從那所學校出來又恰好趕上學生放學，感覺那時候讀高中的大孩子穿得似乎挺好的。我低著頭推著自行車，一下子把車輪撞到了一個穿得挺講究的女學生的腿上，在人家的褲子上留下了一道泥印，被那個女學生白了一眼，嚇得我趕緊心虛地走開。

那時候，我們那兒的刺繡市場還很紅火。逢會的時候，我們那兒的一條街上人挨著人，從街上走回家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記得有一次，我推著我家那台巨大的自行車穿插在人群中，冒冒失失地往前走的時候，車輪撞到了與我正對面的一個男人的兩條腿中間那個部位，那個男的立刻捂著那裡，嘴裡嚷嚷著「我的命根子」，我當時年紀小，覺得那個男的真是不正經，還對人家翻了一下白眼。

人在年紀小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自己招人討厭的時候還總是覺得都是別人的不好。我自己當年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在小學時經常去「旅遊」的那所高中，後來會承載我的三年青春歲月，我居然在時光漫漫的長河中，在那裡混成了一代風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