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計劃生育（2）

我爸和我媽一心想生個男孩，在二小姐出生之後生的女兒都被他們送了人。把娃送人的原因無一例外都是因為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

我媽生的第三個女兒是我們家唯一的沒有下落的孩子。有了老三的前車之鑒，我爸和我媽後來再把自己的孩子送人時，都是送給親朋好友介紹的知根知底的人。

我媽生下第四個女兒的時候，通過親朋介紹收養孩子的人家用了一個星期，老四因此在我家給養了一個星期，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見過她。她被別人抱走後我很快就忘了她的樣子。

收養老四的人家是我們一個鄰居的親戚，據說兩口子都是公務員。當年的計劃生育政策在公務員隊伍中實行地也很嚴格，據說公務員的家庭如果超生，他們可能要面對被開除公職的代價。這對公務員夫妻生了一個兒子，可是他們還想要一個女兒，實現兒女雙全的人生理想。於是將已經生了一個兒子這件事先隱瞞起來，親戚們再多方打探，替他們物色符合他們心意的女孩，最終抱養了我家的老四。他們家抱養了我家的老四之後立刻向組織上彙報，說他們家生了一對雙胞胎。給兩個孩子上了戶口之後，那對公務員夫妻實現了兒女雙全的人生理想，老四同時也有了一個比較好的人生歸宿。

我在我感興趣的事上很敏感，可是在我媽什麼時候懷孕了，什麼時候生孩子這件事上又顯得神經很大條。

我媽懷上老五的時候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她是一個孕婦了，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們在睡夢中被我爸從炕上叫起來，他給我們在房間外的大廳支了一張竹床，讓我和二小姐去竹床上睡覺。我的一個在我們那兒開婦產科門診的我舅媽被我爸叫到我家，隨我爸去了我們家睡覺的房間。過了一會兒，我就聽到我媽哼哼唧唧的哭聲，嘴裡面嘟囔著「疼死我了，我以後再也不要生孩子了……」之後聽見我舅媽說：再使勁，能看見頭了……」然後又聽到我媽哼哼唧唧的哭聲。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們被從房間裡面趕出來是因為我媽又要生孩子了。

我媽生第五個孩子的時候我已經十歲了。那時候的我沒有玩具，說是經常幫自己的父母帶娃，實際上是把我媽生的娃當成自己的玩具，用來緩解我年少時枯燥無聊的生活。

十歲的我抱著自己的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就像一隻叼著老鼠的貓。我抱著我的小小的妹妹在村裡到處亂竄，還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

那時候我們家還很窮，我的妹妹身上穿的也都是些舊衣服。偏偏她穿的那些舊衣服里有一件肚兜，我覺得那件肚兜上的花樣子很好看。那時候的我還喜歡畫畫，於是在妹妹睡覺的時候把她身上穿的衣服扒開，露出裡面的肚兜，然後自己照著她的肚兜上的花樣子畫起畫來。

老五齣生的時候已經是深秋了，天氣已經一天天地涼了下來，可我當年完全沒有這種意識，當時只顧著自己畫畫，絲毫沒有想過我的妹妹被我扒開衣服會不會冷。後來我很成功地學會了畫那幅畫，我的妹妹卻因為受了凍，生了一場大病，據說癥狀非常恐怖。好在因為被我爸媽及時抱去醫院就醫，這才給她治好了。

我爸和我媽不斷地生孩子，從根本上來說還是為了要個兒子傳宗接代。孩子一生下來，發現是女兒，就會通過熟人物色一個想要女兒的人家，把孩子送人。

老五在我們家養了三個月，後來也被送了人。收養老五的人家當年家境也挺好，她的養父母家有兩個男孩，收養了老五之後，他家也就兒女雙全了。老五的養父當年和他的兄弟一起做生意，情況很不錯。老五被他們家收養后，也跟著他們家人過過幾年好日子。我們家那幾年也做刺繡生意，把一部分加工刺繡品的工序交給老五他們村的一戶人家做。有一年，我爸去給那戶人家送活兒，順便在路上買了點東西準備去看一看他的第五個女兒。見了老五之後，發現她正和她的兩個哥哥在地上籠了一堆火，火上架了個香脂盒，裡面放著水果糖，三個小孩正在心無旁騖地熬膠膠糖。我爸有心想跟她聊一會兒的，誰知道人家抬頭看了一眼我爸，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就扔下我爸繼續和她的兩個哥哥熬糖去了。整得我爸很失望。

老五的養父和他的兄弟合夥做生意，賺了錢之後先給他的兄弟家蓋了新房，之後就開始準備幫他們家蓋房了。偏偏在準備替他們家蓋房的時候，她的養父得了一場重病。

老五的養母是個很愛乾淨的農村家庭主婦。老五的養父生病之前，他們兩口子男的主外女的主內，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老五的養父病了之後，老五的養母就慌了：她作為一個女人，那麼多年，早已習慣了依靠家裡的男人，男人一倒下，她就立刻失去了主心骨。老五的養父去世之前，這個女人哭哭啼啼地來我家借錢，說她也知道我家過得艱難，可是實在無法可想。因為她是我妹妹的養母，我爸給她倒了七百塊錢，可是老五的養父終究沒有被治好，撒手西去了。

老五的養父去世后，她的養母因為習慣了依靠男人（主要是第一個男人能幹，她於是理所應當地覺得男人是可以依靠的），於是又給自己找了個男人。第二個男人是和第一個男人完全相反的那類人。這個男人上門以後，自己不但好吃懶做，還把老五先前的養父留下的孩子當奴隸一樣使喚。老五先前的養父為了給家裡重新蓋房製備的那些東西也被這個男人一件件地變賣了……

老五的養母的人生經歷也深深地震撼了當年尚且年少的我：原來，即使有男人可以依靠，靠慣了男人也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