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三章 白雀(1)(2)
桑喬的描繪,迷住了一屋子人。
白雀的臉紅了好幾回,彷彿那船上的姑娘真的就是她。
這出小戲,就只有一把笛子伴奏。吹笛子的是蔣一輪。
桑桑最崇拜的一個人就是蔣一輪。蔣一輪長得好,笛子吹得好,籃球打得好,語文課講得好……桑桑眼裡的蔣一輪,是由無數個好加起來的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蔣一輪長得很高,但高得不蠢,高得勻稱、恰當。油麻地不是沒有高個,但不是高得撐不住,老早就把背駝了,就是上身太長,要不又是兩條腿太長,像立在水裡的灰鶴似的。蔣一輪只讓人覺得高得好看。蔣一輪的頭被他很耐心地照料著,一年四季油亮亮的,分頭,但無一絲油腔滑調感,無一絲闊小開的味道,很分明的一道線,露出青白的頭皮,加上鼻樑上架了一副眼鏡,就把一股擋不住的文氣透給人。
蔣一輪的笛子能迷倒一片人。
蔣一輪的笛子裝在一隻終年雪白的布套里。他取出笛子時,總是很有章法地將布套折好放到口袋裡,絕不隨便一團巴塞到褲兜里。在蔣一輪看來,笛子是個人,那個布套就是這個人的外衣。一個人的外衣是可以隨便團巴團巴亂塞一處的嗎?蔣一輪在吹笛子之前,總要習慣地用修長的手指在笛子上輕輕撫摸幾下,樣子很像一個人在撫摸他所寵愛的一隻貓或一條小狗。笛子橫在嘴邊時,是水平的。蔣一輪說,笛子吹得講究不講究,第一眼就看笛子橫得水平不水平。蔣一輪的笛子橫著時,上面放個水平尺去測試,水平尺上那個亮晶晶的水珠肯定不偏不倚地在當中。蔣一輪吹笛子從來不坐下來吹。這或許是因為蔣一輪覺得坐下來,會把他那麼一個高個兒白白地浪費了。但蔣一輪說:『笛子這種樂器,就只能站著去吹。」最瀟洒時,是他隨便倚在一棵樹上或倚在隨便一個什麼東西上。那時,他的雙腿是微微交叉的。這是最迷人的樣子。
桑桑每逢看見蔣一輪這副樣子,便恨胡琴這種樂器只能一屁股癱在椅子上拉。
《紅菱船》的曲子就是蔣一輪根據笛子這種樂器的特性,自己作的,蔣一輪自然吹得得心應手。
桑喬將《紅菱船》已導演出來了點樣子之後,就對蔣一輪與白雀說:「差不多了,你們兩個另找個地方,再去單練吧。」
二
晚上,桑桑在花園裡循聲捉蟋蟀,就聽見荷塘邊的草地上有笛子聲,隔水看,白雀正在笛子聲里做動作。今晚的月亮不耀眼,一副迷離恍惚的神氣。桑桑看不清蔣一輪與白雀,但又分明看得清他們的影子。蔣一輪倚在柳樹上,用的是讓桑桑最著迷的姿勢:兩腿微微交叉著。白雀的動作在這樣的月光籠罩下,顯得格外的柔和。桑桑坐在塘邊,獃獃地看著,捉住的幾隻蟋蟀從盒子里趁機逃跑了。
微風翻卷著荷葉,又把清香吹得四處飄散。幾支尚未綻開的荷花立在月色下像幾支碩大的毛筆,黑黑地豎著。桑桑能夠感覺到:它們正在一點一點地開放。
夜色下的笛子聲不太像白天的笛子聲,少了許多明亮和活躍,卻多了些憂傷與神秘。夜越深越是這樣。
路過塘邊的人,都要站住聽一會,看一會。聽一會,看一會,又走了。但桑桑卻總在聽,總在看。桑桑在想:有什麼樣的戲,只是在月光下演呢?
不知是哪個促狹鬼,向池塘里投擲了一塊土疙瘩,一聲「咚」的水響,把蔣一輪的笛音驚住了,把白雀的動作也驚住了。
桑桑在心裡朝那個投擲土疙瘩的人罵了一聲:「討厭!」但笛音又響起來了,動作也重新開始。如夢如幻。
過了一個星期,綵排結束后,桑喬說:「《紅菱船》怕是今年最好的一齣戲了。」
演出是在一個晴朗無風的夜晚。演出的消息幾天前就已傳出去了,來看演出的人很多。舞台就設在油麻地小學的操場上。在通往油麻地小學操場的各條路上,天未黑,人便一縷一縷地往這邊走了。老頭老太太,大多扛了張板凳,而孩子們心想:操場四周都是樹,到時爬樹上看吧。因此,他們大多就空了手,輕鬆地跑著,跳著,叫著。油麻地小學文藝宣傳隊與油麻地地方文藝隊的演出水平,是這一帶最好的,因此,來看演出的絕非僅僅只有油麻地的人,差不多,引來了方圓十里地的人。油麻地一些人家估計一些住在遠處的親戚也要過來,就多扛了一些凳子。因此,離演出還早,場地上就已放了無數張凳子了,看上去挺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