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 白雀(1)(5)
蔣一輪吹笛子時,桑桑就站在自家水碼頭上看。***但桑桑一直就沒有看到白雀的影子。白雀彷彿永遠地消失了。
蔣一輪不屈不撓地吹著。
但白雀就是沒有出來。
這是個星期天,蔣一輪一清早就去了河邊上。蔣一輪今天的笛子吹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一往深,如泣如訴。
秦大奶奶既不知道蔣一輪吹笛子的用意,又不懂得音樂。她只是覺得這個蔣老師笛子吹得真苦,就顫顫巍巍地端來一碗水:「歇歇,喝口水再吹。」
蔣一輪很感謝秦大奶奶一一蔣一輪現在很容易感謝人,喝了水,重新給笛子換了張竹膜。繼續吹下去。
蔣一輪直吹得人厭煩了,就聽對岸有人說:健個蔣老師,有勁沒處使了。」
蔣一輪的笛音就象一堆將要燃盡的火,慢慢地矮下去。他朝對岸望望,垂著雙手離開了。
桑桑突然地看到白雀朝河邊走來了。
白雀還是那個樣子,只是好像清瘦了一些。她一出現在桑桑的視野里,桑桑就覺得天地間忽然地亮了許多。白雀走著,依然還是那樣輕盈的步伐。她用雙手輕輕抓著被放到了胸前的那根又黑又長的辮子,一方頭巾被村巷裡的風吹得飛揚了起來。
桑桑看到,白雀走到岸邊時,眼睛朝剛才出笛音的那棵諫樹下看了一眼。當她看到了諫樹下已空無人影時,她向對岸到處張望了一下。而當她終於還是沒有看到人影時,不免露出悵然若失的樣子。
白雀顯然想在岸邊多呆一會。她作出要到河邊洗一洗手的樣子,沿著石階走向水邊。
桑桑立即朝蔣一輪的宿舍跑。
蔣一輪鞋也不脫,正和他的笛子一起躺在床上。
「蔣老師!」
「桑桑,有事嗎?」
「你快起來!」
「起來幹嗎?」
「去河邊!」
「去河邊幹嗎?」
「她在河邊上。」
「誰在河邊上?」
「白雀!」
蔣一輪將身體側過去,把臉沖著牆:「小桑桑,你也敢和你的老師開玩笑!」接著,用手一拍木床,學老戲里的腔調,大聲道:「大膽!」
「白雀真的在河邊上!」
蔣一輪又轉過臉來,見桑桑一副認真著急的表,就站了起來。
「過一會,她就會走掉的。」
蔣一輪慌忙朝河邊走。但立即意識到這是在桑桑面前,就將兩手插進褲兜里,作出很隨意的樣子。這樣子在向桑桑說:「見不見白雀,無所謂的。」但腳步卻是被什麼急急地召喚著,走得很快。
桑桑跟在後邊。
但桑桑看到的景是:白雀的背影一忽閃,就消失在巷口,而白雀的父親白三卻倒背著雙手,把後背長久地頑梗地停在河邊上。
以後的日子裡,蔣一輪有時還到河邊吹笛子,但越吹越沒有信心,後來乾脆就不吹了。他把笛子隨意地扔在床里,都沒有將它放進白布套里。白布套也被皺皺巴巴地扔在一旁。
蔣一輪的課講得無精打采,蔣一輪的藍球打得無精打采……蔣一輪的整個日子都無精打采。
蔣一輪變得特別能睡覺,一睡就要永遠睡過去似的。蔣一輪天一黑就上床睡覺。蔣一輪上課總是遲到。蔣一輪的眼泡因過度睡眠而虛腫,嗓子因過度睡眠而嘶啞。
女教師劉婭對他說:「蔣老師,你莫非病了?」
蔣一輪自己也懷疑自己病了,去鎮上醫院做了檢查。結果是沒有任何病。但蔣一輪就是振作不起精神,只想擁了被子,昏昏睡去。
期中的一個星期,這一片的五所學校照例互相檢查教學況,這一天,輪到了油麻地小學。先是聽課,各班況都很好,只有蔣一輪的課,大家不太滿意。蔣一輪的課顯然沒有好好準備,頭緒混亂,差錯不斷。本來,這樣的課都是早準備好了的。閱讀課文花多長時間,提問題花多長時間,講解花多長時間,都是經過反覆計算的,就像是演奏一部曲子,從開始到結束,都是掐好了時間的。說上課,就緩緩進入,說下課,就在鐘聲馬上要響起之際,正好告一段落,然後乾脆利落地宣布:「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下課!」話音剛落,鈴聲隨即響起。蔣一輪真糟糕,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就彈盡糧絕。好一陣,就獃獃地望著學生和聽課的諸位同仁,竟然無話可說。更糟糕的是,他的手錶沒有好好上弦,現在停住不動了。蔣一輪不知道離下課時間到底還有多遠。想講新課,又怕剛開了個頭,下課鈴就響了。就想:陪同外校老師坐在後面的桑喬,一直冰冷著臉。